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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一百二十公里的直線距離比天還遠,他無法叩開她的心扉。

  沒有可能了嗎?心頭漫上思念,他自然而然又去開啟電子相簿,凝視她在動物園裡的開朗笑容。

  「小康,你又在看佩瑜姐姐了!」柯如茵從他身後跳了出來。

  「啊!你嚇我一跳。」康仲恩立刻關閉窗口,尷尬地笑說:「你要用計算機?」

  「我不用。你怎麼不睡個午覺?喔,我知道了,你在寫情書?!」柯如茵順手拿起擱在椅背上的鵝黃色圍巾,笑眯眯地說:「天氣熱了,還戴圍巾耍帥呀?我看今天那個女老師對你很有興趣。」

  「早上有點涼,披了圍巾出來。」他拿回圍巾,仔細折好,放到背包裡。

  「小康,你乾脆邀佩瑜姐姐來玩,不然就去臺北找她,別再兩地相思了,我和大康都看不下去了,想愛就愛,直接一點嘛!」

  「如茵,你別聽我哥胡說。」

  「有沒有胡說,問你自己嘍!」柯如茵靠在桌邊,笑意盎然地說:「而且呀,我看佩瑜姐姐對你也很用心,十天之內找來兩千五百萬,幫你省下農會貸款,也幫我爸爸留點老本,你又可以買部客貨兩用的新車,種大片櫻花林,不是還說要圍一圈紅毛杜鵑當做花園的籬笆?」

  這筆額外的資金,的確為他紆解不少經濟壓力,也提早實現擴大花園的夢想。康仲恩望向懸垂窗外的常春藤:心情也跟著微風搖曳。

  「車子和櫻花都算是生財設備,算在開辦費裡面,我可不是拿來隨便揮霍。」

  「頭痛!不要跟我講商業的東西。」柯如茵愁眉苦臉地說。

  「看來你爸爸嚷著提早退休,把緣山居交給你經營的美夢泡湯了。」康仲恩喝下冷掉的咖啡,露出微笑。

  「等智山長大吧!」柯如茵大搖其頭。

  「那你更少可以先弄出香草專區吧?外頭大廳的空間都挪出來了。」

  「快好了,進貨差不多了,我再找你哥幫我訂價。」談到她的專屬「事業」,柯如茵恢復活潑神色:「對了,我今天要幫他理髮,你們也順便讓我理一理。」

  「又要理髮了?」

  「喂,小康,你敢質疑我媽媽教我的手藝?」

  「不敢。」康仲恩笑著關掉計算機,這兩年來他省了不少理髮費。

  「你去外面走廊等我,我拿圍兜兜和剪刀。」柯如茵飛也似的跑開,順便扯開嗓門通告諸親友:「爸爸!阿全!阿哲!準備剃頭啦!」

  這種喊法,說不定客人還以為緣山居也提供理髮服務呢!康仲恩搬了凳子,好笑地望向牆上掛鐘,下午兩點十五分,幸虧這個時間通常沒有客人。

  來到面向山脈的長廊下,坐在凳子上等待「宰割」,目光望向青山白雲。

  他慢慢收斂了笑容。中央山脈連綿壯闊,他幻想有一條棱線,讓他以最快的速度來回臺北和清境,直接拉近他和她之間,有形的、無形的距離。

  柯如茵跑上走廊,瞧見他的神情,也不去打擾他,只說:「開始了。」

  她幫他系上圍兜,帶著慣有的青春笑容,哼著只有她聽得懂的歌,以熟練的手法拿起剪刀和梳子,喀喀修剪他的三千煩惱絲。

  風和日麗,一部白色轎車駛進了緣山居的停車場。

  晚上八點,月出山頭,沉佩瑜拉開房間的窗簾,盤腿坐到床上。

  她困在緣山居二樓的房間,莫名其妙地生悶氣。原本計畫今晚去見康大哥和曉虹,順便帶上曉虹的生日禮物,卻被柯如茵幫康仲恩理髮的一幕給攪亂了。

  他們兩人的動作是如此親密,她當場回頭,提著行李到二樓房間。

  看了一下午的電視,她請餐廳送上晚餐,就是不想再「巧遇」康仲恩。

  為什麼要生氣呢?她不停地捫心自問,一再地想緩和情緒,卻又是一再地煩躁不安。她和他都分開那麼久了,即使那晚曾有親密動作,但她只當做是夢遊;而她幫他找來資金蓋花園,也不過是做一份投資罷了,他並不需要向她報告感情生活,她又何必生氣呢?

  叩叩叩,急促敲門聲傳來,她扔了電視遙控器,滿腔鬱悶不知如何發洩。那個新來的大男生動作很慢,怎麼收餐盤就這麼急?

  她打開門,康仲恩站在她面前。

  她心一跳,立刻移開視線,但還是看到他理短而顯得帥氣的髮型。

  「你來了,怎麼沒找我?」康仲恩急切地問。

  「我何必找你?」她反問,想要直接甩上門。

  「佩瑜……」他脫口而出,用手擋住門板。

  「不要叫我!」

  她真的生氣了,他憑什麼喊她的名字?他以為寫了那麼多E-mail,講些似若有情的話,她就會對他有什麼感覺,從而和他舊情複燃嗎?錯了!

  她抬起頭,打算推他出去,彼此眸光一接觸,他握住了她的手臂。

  「康仲恩,你幹什麼?」她用力掙開,嚇得退回房間。

  「對不起,我……」他也驚於自己的粗魯。

  他怎麼了?為何一看到登記簿上的名字,他就迫不及待地跑來看她?為何她在眼前,他還是急欲靠得更近,想要仔仔細細地瞧她?

  他的視線緊緊鎖住她的臉龐,中央山脈消失了,棱線化做一道任意門,一打開,她就站在他面前,活生生地呼吸、說話、眨眼,不再是冰涼的平面照片……

  「我只是來送曉虹的生日禮物,現在,你可以走了嗎?」她冷冷地說。

  「既然你要來,可以先說一聲,我好準備……」他放柔了語氣。

  「你不見就不見了,你有告訴我一聲嗎?」她驀然提高聲音。

  她胸口有一把火,不知道是下午燃起的,還是已經燒了好多年,她靠著淚水才澆熄,如今又突然死灰復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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