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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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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讓人家誤會無所謂,可我這人最受不了別人的誤會,我是身不由己,又被你矇騙,不然我早就去找佩瑜解釋清楚了。」康伯恩的語氣顯得爽朗,一點也沒有被誤會的委屈戚。 「爸爸,你們在說什麼啊?」康曉虹窩在老爸懷裡,順手彎曲他的指頭做複健運動,很難理解大人的話。「阿姨不是要當我的嬸嬸嗎?」 「曉虹,進去吃早餐,不然上學會遲到。」康仲恩拿下圍巾,交給康曉虹。 「我們進去吧,讓叔叔和阿姨聊聊。」康伯恩激活輪椅,和女兒進入屋子。 沉佩瑜也轉過身,走出幾步,她和康仲恩是沒什麼好「聊聊」了。 康仲恩跟在她身後,像是想解釋似的說:「我哥哥說的話,你不用理會。」 她也不打算理會康仲恩,但康大哥似乎話中有話,而且她也想關心待她十分和善的康大哥和可愛的曉虹,她要弄個明白。 她停在花園矮籬邊,語氣淡淡地問:「康大哥是脊髓神經受傷嗎?」 「他第五節頸髓受傷,本來四肢癱瘓,後來慢慢做複健恢復,才恢復一點手部的功能。」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媽媽過世不久,我哥送我嫂回臺北娘家,他晚上出來,被砂石車撞上,整個人彈起來摔到馬路,昏迷了一個月,還好終於醒過來。」 「你媽媽過世了?」沉佩瑜大驚,紅了眼眶。「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你能不能把時間說清楚?」 康仲恩長長吐了一口氣,在情緒緊繃的沉佩瑜聽來,簡直是歎氣。 「那年,我爸爸三度灼傷,熬不過去,在醫院死了;我媽媽受到刺激,身體更虛弱,一個月後,也跟著去了……所有的事情,哥哥一肩扛下,辦後事、找房子,然後又是賠償道歉、清理財產、關掉工廠……本來以為最難過的時候都過去了,他也叫我回學校,誰知道就出了這場車禍。」 「所以你沒回學校?」沉佩瑜心臟劇跳,真相一點一點地挖出來了。 「照顧哥哥是我的責任。」 「你嫂嫂呢?」 「家裡出了這麼多事情,她受不了壓力,丟下我哥和曉虹不管。過了幾個月,她娘家出面,要求法院判決離婚,以我哥那種情況,法院當然准了。」 「她連曉虹也不管?」 「曉虹剛出生時,身體很不好,很難帶,後來是托我阿姨帶了一年。」 「你……發生了那麼多事情,為什麼不跟我說?」 「你暑假去了美國遊學……」 「我沒去!我天天在家裡等你的電話!」 沉佩瑜眼淚奪眶而出!對於她離開醫院之後的一切,她竟是一無所知?!而康仲恩也不願主動告訴她?! 他把她當成什麼了?當年的她,是那麼單純地愛他,願為他做一切事情;而他卻是不讓她關心、不讓她幫忙,把她當成蛇蠍毒刺,狠狠地趕開她…… 是他教她懂得愛情的,年輕的他們跑去教堂看婚禮,聽牧師問一對新人: 「無論有多困苦、多艱難,你們願意互相扶持,相伴一生嗎?」 「我願意。」 他們緊握彼此的手,深深地望著對方的眼眸,也低聲複述一遍「我願意」。 我願意——可是他不願意啊! 淚水潸潸滑下臉頰,又濕又冷,滴在她揪得絞痛的心上。 康仲恩靜默無聲,過去的時光早已流逝,現在的時光,也在慢慢流走。 「對不起。」他終於說了三個字,遞出一塊手帕。 對不起什麼呢?他為哪樁事跟她說對不起?他欠她的對不起,太多了! 沉佩瑜咬住唇瓣,搶了手帕,用力抹去淚水。過去就是過去了,現在她和他形同陌路,再多的對不起能挽回逝去的青春嗎? 現在的她,頭腦清楚多了,也理性多了,她深吸一口空氣,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 「康大哥一直在臺北看醫生嗎?」 「那時候我哥剛醒過來,情況不太樂觀,我也不敢轉回台中,反正那邊也沒房子了,我們就搬來臺北,每天送我哥去做複健。」 「你在那時進了天星銀行?誰照顧康大哥?曉虹呢?」 「嗯,我請了一位印尼看護工,曉虹到了三歲,讓她上小小班。」 天星銀行的小弟能有多少薪水?就算是升為正式行員,外傭加幼兒園加租金加生活費加醫藥費,難怪他要做直銷賺外快了。 「你沒當兵?」 「家裡有重大變故,我符合免役的規定。」 「後來怎麼搬到清境?」 「醫生說,哥哥最好的情況就是這樣了,接下來只能靠自己努力複健,我幫哥哥找健康食品,認識了德富——他就是緣山居的老闆。那時候哥哥的情緒還不是很穩定,德富知道我們的情況,建議我哥到山上靜養,他也可以提供我工作,就這樣,我們搬到清境,每隔三個月再固定回診。」 她像是審訊的法官,他也一一詳加交代。接下來,法官是否該判決了? 她該怎麼判?八年多前,他判給她一個淩遲處死,剜出她的心,割裂她的腸,讓她活在痛苦的地獄裡,如今她要如何把這份痛苦還給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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