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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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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心頭一跳,驚訝地抬起頭來,望見一對清亮帶笑的眼眸。 「不,不辛苦,我習慣了……」小惜不想再談她的腳,正好瞄到非魚身後的「惡鬼」,又驚慌地道:「這位施主,那只鬼……」 非魚看她臉色忽紅忽白,又是害怕,又想裝大膽,不覺又憐惜又好笑。 「小師父,真的別怕啦,我跟你說老哥哥的故事,是這樣子的……」 月光光,照出鐵膽的影子,空洞洞的,飄零無依。 「六十年?」小惜的眼眶紅了,心裡萬分的難過與不舍。她在尼庵十年都已經度日如年,更何況是六十年束縛于墳地不得超生呢。 她感同深受,既悲鐵膽,也憐自己,淚珠兒一顆顆掉下,一步一拐地走向鐵膽,雙手合十,深深鞠躬。「鐵施主,對不起,淨憨年幼,不懂事理,以貌取人,不知你的苦難,我……嗚……」 「喂,你別哭啊!」鐵膽反而變得驚慌,一徑地搖手,一面拿眼看非魚。「我最怕婆娘掉眼淚了。」 「小師父,老哥哥現在很好,你別難過。」 「是嗎?」小惜哽咽道:「可是鐵施主回不去了……」 「對了,小師父,我們正想找你,既然你看得到老哥哥,那麼有沒有辦法超度他,讓他回歸地府呢?」非魚期盼地問道。 「我不會超度亡靈。」小惜對自己的答案也很失望,表情又快要哭了。 「可是你剛才不是刺血趕鬼嗎?」 「我不知道。」小惜以袖子抹了淚,神色有些困惑。「在庵裡,有時候我會看到亡靈,他們跟著家人來參加超度法會,可是好像仍有掛礙,無法離去,我就跟他們說話,為他們念往生咒,他們就可以離開了。剛剛我以為鐵施主是惡鬼,聽說狗血可以趕鬼,可是我一下子找不到狗,我也不能傷害無辜的狗,只好刺自己……」 「哼哼,我是惡鬼……」鐵膽瞪著眼,又懊惱地扯了大鬍子。 「鐵施主,對不起啦,我……那我現在怎麼幫鐵施主?」小惜淚珠兒在眼眶打轉,抬頭望向非魚。 那神情就像一個惹人愛憐的小妹妹,正在祈求兄長的幫助。非魚很克制地不去拍拍她的光頭,裝老成穩重地道:「這樣吧,既然你有靈通,我也因為埋葬老哥哥而和他有了感應,不如我們一起為他念經超度,說不定力量倍增,很快就把老哥哥送回去了。」 「真的?」小惜眼睛有了光芒,「要念哪一篇經呢?」 「既然是送鬼回地府,就念地藏菩薩本願經嘍。」 「好。」小惜心無旁騖,立即閉目合十,念了起來,「如是我聞,」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 「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 小惜發現「臭道士」跟她一起誦經,詫異地道:「你也會念?」 「我當過和尚。」非魚也是雙手合十,給她一個大笑容。 和尚?那是同行了?小惜感到一種難以形容的親切與安心感,雖然他現在是個有頭髮的道士,她也不認識他,可他會跟她念相同的經文,又一起為鬼超度,即使她在庵裡十年,也從來沒有這種與師父師姐共修的親密感覺。 她又閉上眼,繼續虔心地念道:「讚歎釋迦牟尼佛,能顧五濁惡世,現不可思議大智慧神通之力……」 「喂,你們在幹嘛?」鐵膽無聊地道。 「老哥哥,我們正在超度你,你好生坐著,專心聽經。」非魚答道。 「喔。」鐵膽趕忙盤腿端坐,也學他們雙手合十。 月亮移到天頂中央,蛙嗚漸歇,小雞躲到母雞翅膀下睡覺,只餘蟲嗚唧唧。 過了兩刻鐘了吧,非魚打個呵欠,擠出一滴淚,心裡開始後悔了。 他哪篇經文不好選,偏偏選了最厚的一本地藏經。以前當小沙彌時,他是背了一、兩卷,但大多時候,他是跟著和尚師父胡亂對嘴念的;當了道士後,有需要的話,這才翻閱經文誦念,嗚,他哪有本事背誦整本經文啊?! 「爾時百千萬億,不可思不可議,不可量不可說,無量阿……阿,阿,咕嚕,嘰咕,咕嚕嚕,哈呵呵,叭叭咕……」 「你念什麼經?」鐵膽也按捺不住了,站起來踢踢腿。 「地藏菩薩本願經。」非魚一本正經地道。 「我怎麼聽起來像是胡言亂語?聽你們超度還真累,自從我變鬼後,第一次這麼想睡覺,啊……」鐵膽也張嘴打個大呵欠。 「噓!」非魚忙把指頭比在唇邊。 一人一鬼望向小惜,只見她仍雙手合十,臉色虔敬,一字一字清晰地念道:「是諸眾等,久遠劫來,流浪生死,六道受苦,暫無休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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