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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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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睡在野外,就這樣躺在地上,看著星星月亮,看著黑夜裡的山峰,看著樹枝晃動,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大個兒沒睡著,寡言的他話匣子一打開,竟是江河滔滔,浩浩蕩蕩。 他說著這十年來的江湖經歷,如何和鄧天機不打不相識,如何尾隨可疑路人破獲大賊窩,如何力抗群敵安然脫身……種種驚險,種種經歷,兇險的有之,平常的有之,他又說著,他在大漠中發現一朵小花的驚喜。 他娓娓道來,語調平穩,猶如說著一段又一段他人的故事。 她悠然聽著,手上也沒停歇,剪緞布、繡花朵,隨著他的敘述,她綻放出一朵又一朵璀燦耀眼的花兒,熱熱鬧鬧地在紅緞布上展現姿色。 她嘴角噙笑,換了粗針粗棉線。原來大個兒這麼會講話,而且不像是上回發洩身世的低沉苦悶,他在說故事給她聽,解她的悶呢。 一針用力刺進厚厚相疊的棉布,她才發現,繡了大半夜的花兒,她也累了。 納鞋底要出點力氣才行——咦!她為何要自己做鞋呀?他老是不睡,害她就這樣一直繡了下去,忘記最簡單的施法取鞋。 納呀納,不行,眼睛好酸,狐仙非萬能,狐仙也是需要休息的。 唉,大個兒不是一個好說書人,講到驚險處,語氣也不會高亢些,聽著聽著,她眼皮漸重漸沉,他的聲音由滔滔流水變成了潺潺小溪,聚成深潭,再化作一滴朝露,輕輕地、悄悄地掉落,滴進了她的心湖深處。 遠處城裡放起鞭炮,劈哩叭啦,此起彼落,她沒被驚醒,而是面帶微笑,安安穩穩地睡著了。 新棉被新枕頭真香!她嗅了又嗅,棉花是新采的,蓬鬆保暖;布面是新漿洗的,還有香味……耶?她蓋著棉被? 胡靈靈醒來,順手就拉起棉被,蒙住半張臉蛋,一雙丹鳳眼滴溜溜地轉著。還是這間破房子,桌上還是擺著冒熱氣的年菜,只是,天亮了。 哇咧!她什麼時候跑上床了?她被大個兒抱去賣掉都不知道呢。 她跳起來,開門出去,抓了雪團洗臉漱口。霜雪冰冷,抹掉她不知所以然的燥熱,她心情放開,差點沒變回原形,打滾打個痛快。 「你醒了?」裴遷提了一壺水過來。「我熱了飯菜,先吃吧。」 「喔。」她隨他進屋,吃著昨夜剩下的飯菜。 「今天雪停了,我再出去找些吃的。」他為她倒了一碗水。 「悶了好幾天,我也要出去走走。」 「這附近有一片梅林,可以去那邊看看。」裴遷望看門外皚皚的白雪。「你不能穿這雙鞋,雪會浸濕腳的。」 「說的也是。」她低頭踢踢腳趾頭,剛剛才在雪地踩了一會兒,雪水就鑽進來了。她瞄了擱在一邊的盒子。「可新鞋子還沒縫好。」 「我背你。」 「嗄?」她本打算變出新鞋襪給他看的說。 背就背,誰怕誰!胡靈靈大口喝茶,賭了氣,打定主意考驗自己。 她就不信,裴遷只是一個尋常的凡間男人,他能有什麼本事蒙昧她的清靈心智?這一關,她得過;過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從此不為俗情所誘,她又往天女之路邁進一步了。 吃完早餐,他蹲到她身邊,讓她趴上他的背。 嘻!大個兒胸膛溫暖,寬闊平坦的背也很溫暖,在她離開之前,就讓她多多利用吧。 大雪已停,但烏雲低垂,天色陰暗,放眼望去,盡是厚厚的積雪,天寒地凍的,無人出門,恐怕一踩進雪裡,半隻腳就拉不出來了。 裴遷雖然背了一個人,但他施展輕功,倒也健步如飛,如履平地。走了一刻鐘,他開始往上攀爬,一下子抓住樹枝,抖落了滿樹積雪,一下子踩上突出岩石,腳步一個滑溜,他又拔身而起,站穩另一塊石頭。 「喂喂!你行不行呀?」胡靈靈嚇得摟緊他的脖子,驚叫道:「你是人,不是狐狸,好嗎?你這樣亂跑亂跳,別讓我跌了。」 「不會的,你放心。」仍是那沉穩的聲音。 山嵐嫋繞,古樹參天,她讓他背著跳躍,有如騰雲駕霧,她根本不用費心修成天女,現在就在仙境裡飛來飛去了。 梅林位在半山腰,就算不下雪,要上得此處也得耗費一番功夫;饒是裴遷武功了得,這麼一番奔騰下來,也不得不稍事休息。 她聽到他在喘氣,也看到他後頸滲出的細細汗珠;他的身體因為奔跑而發熱,連帶烘得她通體皆熱。她怕天氣太冷,他會著涼,抬手便拿袖子幫他拭汗,忍不住叨念著:「累了哦?這梅林懸在半空中,你還說是附近!是誰愛逞強呀?搞不好待會兒換我背你回去了。」 「不會的。」裴遷正在調息,她就這麼抹上他頸子,令他氣息頓時紊亂,忙再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不累。」 「哇!好香!」她沒注意到他的細微異樣,抬起了臉蛋,用力一吸,整個呼息盡是梅花特有的冷香,再看到一朵朵枝頭上的玉梅,不覺心花怒放,催促著她的「馬兒」。「大個兒,再往前走走,我最愛聞花香了。」 裴遷踩穩腳步,背她走進了繽紛花海的梅林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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