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杜默雨 > 盡在不言中 >


  「我沒有受過傷,從小就是這樣,爸爸媽媽喊我,我常聽不到,後來念大學時去做聽力檢查,才知道聽力比正常人少了四十分貝。」

  「可以補救嗎?譬如說開刀?或戴助聽器?」

  季純純微笑搖頭:「也不是很嚴重,我的耳膜沒問題,醫生說用不著助聽器,只要避免噪音,別亂挖耳朵,好好保護耳膜就好了。」

  「不治療了?」

  「這是神經性的聽覺受損,可能是先天性的,可能是吃錯藥,也可能是發高燒,反正原因不重要了,我要想辦法聽清楚別人的話才重要。」

  「我講話是不是很快?」

  「呃……有點快,有時候我會抓不到經理的話。」

  「下次你聽不清楚,要提醒我,我可以再講第二遍。」

  難得雷雋願意瞭解她的情況,季純純受寵若驚,就像他誤以為她要自殺,雖然粗魯地打痛了她的手,但她還是有被「關心」的感覺。

  他們總算有了初步的溝通,將來一定更能合作愉快吧。

  「該走了,你把三明治吃完。」

  「我吃三塊,吃不下了。還是雷經理拿去吃?」

  「我不餓。」雷雋拿起賬單,準備起身。

  「等一下。」季純純趕忙攤開餐巾紙,左右看了一下,再小心翼翼地撚起三明治,放在紙上,如獲珍寶似地折迭包好,收到背包裡,笑說:「這很好吃呢,倒掉很可惜,雷經理不吃,我拿回去當宵夜了。」

  在這種高級餐廳裡,是沒有人會打包食物回去的,雷雋本想阻止她,但一看到她清純而滿足的笑容,他沒有出聲。

  一件小事,就可以欣賞到她的甜笑,也許是一束陽光,也許是辦公桌上植物的新生嫩芽,甚至是一塊簡單的三明治,她都欣喜相待,彷佛世上萬事美好。

  如果她能繼續擁有周宇鴻的愛,是不是會笑得更甜蜜、更滿足?

  雷雋不再想,遞出乾淨的餐巾紙:「再包一層,免得色拉醬弄髒背包。」

  「謝謝雷經理。」對於他的舉動,季純純又感到驚喜。

  「我送你回去。」

  「喔,我還不回去,我想去逛逛百貨公司。」

  「一個人?」

  「是呀!我一個人……」

  季純純驀地揪心,笑容遁去,她並不是想逛百貨公司,而是害怕一個人獨處,只有在人群中,她才能證明,她不是孤伶伶的一個人。

  眼睛酸酸的,好像有水在流動,她輕咬住唇,抬頭望著天花板的水晶吊燈,不想讓急欲湧出的淚水掉下來,但亮晶晶的閃光灼痛她的角膜,她慌亂地轉移視線,對上雷雋凝視的深眸。

  「一個人,也有一個人去的地方。」他緩緩地說。

  「我……還是回去吧。」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雷雋仍是一貫地獨自離去,季純純將眼淚眨了回去,拿起背包,緊跟在那個高大而孤獨的身影之後。

  ***

  搖滾重音碰碰響著,震得人們心臟隨節奏而狂跳,也震得季純純的太陽穴隱隱作痛。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說是PUB,可這是位於山中獨門獨院的豪華別墅;說是私人舞會,卻是舞池、舞臺、吧台、燈光、沙發、小桌一應俱全,連幾個超重音喇叭也固定在大廳的天花板各角落。

  雷雋坐在她身邊,看出她的不安,解釋道:「這是我常來的私人俱樂部,現在人不多,晚一點就熱鬧了,你先吃點東西。」

  好吵,她什麼也聽不到;上面那個人歌聲好難聽,聲音像是被碎紙機切過,裂成平板的長條音符:旁邊一桌,那個老男人正在撫摸長髮妹妹的胸部……

  她閉上眼,如果能不呼吸,她也不想聞滿室的煙味和桌上咖哩雞飯的怪異料理包味道。

  但此時最不靈光的耳朵竟聽到了一聲驚喜尖呼。

  「Ray,好久不見了,這個妹妹是你的新女朋友嗎?」

  雷雋冷冷地說:「你不要胡說,她是我同事。」

  「喲,真是一個清純小妹妹。」那個女人擠進了雷雋和季純純中間的空隙,用肩膀推著雷雋,紅色的指甲尖點了點,嬌笑說:「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改變口味了耶!早知道我也去平板燙,穿條牛仔褲,你應該還會愛我吧?」

  「陳年舊事,我不想再提。」

  「總是一段恩愛嘛!」女人花枝招展的,又摸上雷雋的大腿,來回撫摸著,「沒想到才過一夜,你就變心了,女朋友換過一個又一個……」她轉過頭,嬌媚地說:「妹妹呀,你要小心哦,我們的Ray……」

  「你的金主來了。」雷雋說。

  女人媚眼一轉,立刻移情別戀,笑眯眯地起身,大發嗲功,迎向另一位大老闆派頭的歐吉桑。

  季純純用力呼了一口氣,那女人的濃重香水幾乎嗆得她鼻塞。

  「別理別人。」雷雋再為她倒了一杯酒。「你就坐在這邊,喝喝酒、聽聽歌,很好打發一個晚上。」

  水晶瓶裡盛滿深紅色的酒液,飄浮著切片的蘋果、水梨、檸檬,這是雷雋特地為她叫的甜雞尾酒,他自己則是喝著一杯琥珀色的加冰威士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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