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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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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算時間,八年了,四少爺上京後就再也沒回來,他可安好? 侯觀雲意氣風發,正在擘畫他未來居住的院子。「這裡頭一定要擺上石頭,太湖石就不稀奇了,我爹從西南邊境挖來幾顆雙人合抱大的透明水晶巨石,夜間這麼在旁邊擺上燭火,光線一折,簡直成了一顆巨大的寶石,看得眼睛都花了呀!」 「哇,有這等稀世珍寶?!」眾人聽得目瞪口呆。 「嘿,也只有喜兒姑娘有緣和我玩賞這寶物了,喜兒姑娘,你說是不是?」侯觀雲滿懷希望地看著意中人。 喜兒回過神,望向眼前的貴公子,綻出了一張甜淨的笑顏,軟軟地拒絕他道:「侯公子您忙,我還得去關照榨油的活兒,阿推,別忘了幫侯公子添茶水。」 「喜兒姑娘啊……」侯觀雲連忙起身,徒呼負負,只能看她娉婷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眾人開始對侯觀雲品頭論足起來,這位二十歲的年輕公子雖然有些傻氣,銅臭味也重得嗆人,但模樣兒俊,更是家財萬貫幾輩子都吃不完,卻不知喜兒怎麼老是不動心呢? 唯有曾掌櫃笑呵呵地撫了鬍子,因為他明白,小姐的心都在油坊上了。 *** 天剛亮,「程實油坊」展開忙碌的一天。 外頭深秋天冷,霜寒露重,作坊裡頭卻是熱氣蒸騰。光著膀子的夥計燒熱了大鐵鍋,將一大袋當季收成的芝麻倒入了鍋中。 喜兒紮了一條長辮子,身穿夏日薄衫,袖子也挽得高高的,額上冒出細細汗珠,雙手拿著一根長杵子攪拌炒熟鍋裡的芝麻。 另外一邊的夥計一樣光著上身,手握大木棒,不斷往一個大型長條木樁裡捶搗,將用稻杆裹成餅狀的蒸熟芝麻撞出汁來,只見澄黃紅亮的新鮮純正胡麻油滴滴流下,在晨曦和燭火光影照耀之下,更顯清澈純淨。 還有人洗芝麻、濾油、搬運……十幾個夥計各司其職,專注工作,偌大的作坊裡只有各種器具碰撞聲音。 「嗚嗚,小姐!救命啊!」一個姑娘驚慌叫聲打亂了忙碌的工作。 「小梨,大清早的又撞見老鼠了?」喜兒頭也不回地笑道。 「不是啊!」小梨嚇白了一張臉,眼淚都迸出來了,撲到了小姐懷裡。「外頭……後門有一具路倒屍,怕……怕是凍死了……」 「別怕。」喜兒空出一隻手輕拍小梨的背,眼睛瞧著還沒炒熟的芝麻,很快地吩咐道:「阿推、栗子,你們兩個去瞧瞧,如果那人沒了氣息,拿塊布蓋了,報官處理;還有氣的話就抬進來,灌姜湯,燒熱水溫身子。」 「是!馬上去!」 「外頭冷,抹了汗,再穿衣出去。」 「嘻,小姐最體貼我們了。」人命關天,兩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匆忙拿巾子抹去汗水,抓了衣服沖出去。 「小梨,都十五歲了,還練不出膽子?」喜兒微笑摸摸矮個子的小丫鬟。「我還要忙,你趕快去熬個姜湯。」 有了小姐的安慰,小梨拿袖子抹掉眼淚,很堅強地走出作坊。 她很清楚,小姐對他們極好,她任何時候都可以和小姐撒嬌聊天,唯獨小姐認真工作的時候,她是絕對不能也不敢打擾的。 嗚,誰叫外頭倒了一個死人啊——咦?她知道小姐向來心地善良,樂於助人,可怎地叫她幫死人熬姜湯? 喜兒半刻也沒停下手中的翻炒動作,她汗水一顆顆滲出,順著臉頰滑下,她趕緊拿出巾子抹去,免得汗珠掉到鍋裡壞了一鍋上選的好芝麻。 才將巾子揣回懷裡,她摸著質感有些異樣,又將巾子拿出來瞧著。 這是當年四少爺丟在地上不要的巾子,她不明白年幼的她為什麼要撿回來,然後一珍藏就是十三年…… 她略感不舍,捏著巾子,瞧著洗得十分乾淨的素白布面,拿指頭輕輕撫了撫,這才又珍而重之地收回口袋。 她繼續炒拌芝麻,直到鍋中溢出熟悉的香氣,她再俯身看了成色,一張紅撲撲的粉臉露出愉快的笑容。 「這鍋芝麻炒好了,可以拿去風乾了。」 立刻就有專司的夥計過來處理。她還沒忙完,接著在作坊裡走了一圈,仔細地查看工作進度,吩咐指導一些細節,這才加件外衣走出作坊。 天已大亮,日頭曬融了屋瓦上的晨霜,滴下了絲線般的細細水簾。 才走到屋子轉角,就聽到好大碰一聲,原來是阿推和栗子用力關上客房木門,兩人不斷地往身體亂拍,慌慌張張地逃離現場。 「怎麼了?人救活了嗎?」喜兒忙喚住他們。 「灌了姜湯,人就醒了,可是……」阿推還是愁眉苦臉地亂拍自己的雙臂。「那人渾身又髒又臭,凍得像一個大冰塊,我們燒了一桶熱水,將他放進去溫著,誰知他一下水,滿身的蝨子、蚤子全跳了出來,也不知道有沒有跳到我們身上,嗚……」 「快回房將衣服換了,我叫小梨幫你們用熱水煮過。」 「小姐,那個乞丐醒了,給點銀子打發他走吧。」栗子也哀號道:「我們做油坊的,一定要乾乾淨淨,不能留他養蝨子啊!」 「我知道了。」 喜兒心中自有定見,既然救了人,就要救到底,就像當初她將病奄奄的小梨從破爛堆里拉出來時,即使蚊蠅漫飛、蟲蛆亂爬,她也不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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