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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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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福完全失了神,氣焰盡消,呆若木雞,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聽著了!」薛齊拍下驚堂木,雙目炯炯有神地道:「江照影傷程順一案,本官查無此事,江照影無罪釋放。來人啊,去掉他身上的刑具。」 喜兒高懸的心終於放下,她虛軟地靠著小梨,喜悅的淚水流個不停。 衙役迅速解開江照影的鐐銬,扶著他站了起來。 「江照影,你身上的傷怎麼回事?」薛齊又和顏悅色問道。 「背後一道傷口是讓了大福所傷,其他是獄卒逼供。」 「逼供?」薛齊皺起眉頭,直視知縣,「錄到口供了嗎?」 「沒有。」知縣把自己縮成了烏龜,囁嚅道:「犯人不認罪……」 「沒有做過的事,小民不會承認。」江照影挺直背脊。 「知縣大人,」薛齊冷著臉孔道:「程順受傷一案,應該是一件很好查明的案子,可你不但不查驗程順的傷口,只采丁大福一面之詞,欲將江照影打入死罪,你到底是存什麼居心,非得置他於死地不可呢?」 「這……」知縣完全說不出話來。 「莫非有人掌握油坊的絕大利益,也知道丁大福假冒程耀祖一事,所以給你好處,要你藉機殺江照影滅口以保住己身利益?」 「不是,大人,絕對不是啊!」 「至於此人是誰,本官還會再查明。」薛齊目光逡巡在眾人之間,最後落在侯萬金臉上。 任是侯萬金平日威風八面,也被那威嚴氣勢給震得低下了頭。 薛齊又道:「丁大福,你假冒程耀祖,意欲奪取程實油坊,又誣陷江照影殺人,即刻收押監禁;程順,你謀奪侄女財產,原應一併收押,今念你年老傷重,令你返家休養,另由縣衙派人嚴密監管,程大山,程大川,要是你們父親有個萬一,本官唯你們是問!至於程實油坊的所有權仍歸返程喜兒,請書辦立即改立房契文書。退堂!」 「老天有眼,喜兒,程家的油坊回來了!」程耀祖仰頭看夭。 「是回來了!」喜兒也是心情激蕩,完全沒聽到眾人的道喜聲,雙眸只能放在「回來」的江照影身上。 他步伐略為不穩,臉色蒼白如紙,但那熟悉的沉穩神情依然不變。 「照影!」她趕上去扶他,激動地握緊了他的手臂。 他靜靜地凝視她,沒有血色的嘴角緩緩向上揚起,逸出一道她所看過彎度最大、最為俊朗、也是最為溫柔的笑容。 笑意還掛在臉上,驀地他兩眼一閉,高大的身軀就倒了下去。 「照影!」喜兒吃驚大叫,立刻以肩膀撐住他,不讓他倒地受傷。 擁抱他沉重的身子,摸到他流血的傷口,她的淚水立刻迸出。 不!不能哭,他護衛著她,護衛著油坊,他能為她撐起一切,她也一定會為他撐過最後的難關! 第十一章 房間燈火通明,喜兒為床上昏睡的江照影拉妥了被子。 「是我懦弱,不敢早點回來。」程耀祖站在床邊,幽歎一聲,「我當年忤逆爹娘,犯下大錯,在外頭十餘年,幹盡壞事,吃過不少苦頭,這才悔改重新作人,可我是沒臉回家見爹娘了。」 蒼老的臉孔刻畫出一道道深陷的皺紋,不見當年逞兇鬥狠的戾氣,而是如實地描繪了一個老人飄蕩的一生。 「耀祖哥,你坐下來吧。」喜兒拿了凳子給他,也微笑吩咐站在一邊的辛勤,「辛勤,別老站著,你也忙一天了。」 「是的,姑姑。」嘿,他現在多了一個姓,叫作程辛勤。 程耀祖陷入回憶裡,眼眶泛紅,又道:「我後來做馬匹買賣生意,有機會打從宜城經過,但我不敢進城,總叫勤兒進來買麻油,再自個兒偷偷地到山頭上墳……」 喜兒靜靜聽著,起身從櫃子裡捧出一個黑檀木盒,鄭重地掀開盒蓋,雙手拿出一本厚紙裝訂的冊子。 「耀祖哥,爹娘是希望你回來的。」她攤開了最後一頁。 上頭原先被劃掉的程耀祖三個字,不知什麼時候又填了回去,字體歪斜、筆劃顫抖,程耀祖看得癡了,兩行眼淚就落了下來。 「這是爹過世前幾天,要我扶他坐到桌前,親自拿筆寫下來的。」 「爹啊!」程耀祖老淚縱橫。 辛勤緊張地站起,不知所措地輕拍父親;喜兒仍是安靜坐著,讓老哥哥哭出他鬱結三十年的痛苦。 直見他抹了眼淚,她才開口道:「耀祖哥,回來住下吧。」 「我可以嗎?」程耀祖哽咽地問道。 「你不也跟辛勤說過,你想落葉歸根,可你不管到哪兒,買的莊院再大,也都不是你的家鄉,油坊才是你的家啊。」 「我……可以嗎?真的可以嗎?」程耀祖一再地問。 喜兒含淚笑道:「怎麼不可以?你是我哥哥,當然可以回家住了,除非你嫌棄這兒窄小,住不慣呢。」 「不會的!我還怕你嫌我不懂榨油,杵在油坊礙事。」 「耀祖哥你說笑了,你能回來我最開心了。」喜兒笑臉嬌俏,忽地浮上兩朵紅雲,語氣羞澀卻堅定,「而且……喜兒還要你主婚。」 「主婚?」程耀祖立刻會意,望向熟睡中的江照影。 「他是沒說啦,可我……我的心……」畢竟是個姑娘家,即使面對最親的親人,她也難以啟齒。 「他很在意你。」 「啊!」喜兒臉蛋脹紅,低下頭扭指頭。 「那天下雪,我們打從宜城外經過,他突然說要進去買麻油,一個時辰後他回來,將馬還給我,跟我辭行,只說他的主子需要他,他要回去,就算我開出再高的金額他也不肯留下,所以我知道,他的主子是一個遠比任何金錢財富都還要重要的人。」 喜兒聽了,羞澀的笑意更形柔美。 「後來勤兒去找他,回家後告訴我阿照的真實身分和程實油坊所發生的事情,我知道事態嚴重,不出面是不行了,於是日夜兼程趕了過來,卻沒想到又發生叔叔受傷的事情,又讓你們受苦了。」 喜兒輕輕搖頭,命運捉弄,由不得人,過程雖然時有驚濤駭浪,但她期待的,不就是雨過天青的現在? 「我和他都有心事。」程耀程又輕歎道:「我是刻意改變身分,不讓任何人知道我的出身,就算阿照在爹的墳前撿到金子,我也騙他說是路過掉的;而阿照跟我的那半年,也像一隻悶葫蘆似的,不願說出他的來歷,如果我們早一日說出自己的身分,或許這些事都不會發生了。」 「不管怎樣,你們都回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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