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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楊西坡,你忘了,現在不叫豔香閣,叫清香素菜館。」

  「少爺不如將這賬房改成佛堂好了!」楊西坡仗著二十年大掌櫃的身分,還是生氣得拂袖而去。

  「我拜的是玉姑仙子,不是拜阿彌陀佛。」石伯樂吐了舌頭,瞠大圓眸。

  「柔兒,我們終於惹惱他了。」

  「相公每年添他一萬兩銀子,他還不滿意?」曲柔笑問道。

  「呵呵,只要他經手的賬務,每年總要順道抹走幾十萬兩,唉,一萬兩不看在眼裡呀。」石伯樂倒也不煩惱,仍是笑嘻嘻地道:「他大權獨攬太久,也是時候分攤給下頭的掌櫃們了。還有,龍虎獅豹也得讓他們學點正經的營生本事,不能一輩子跟在我身邊當隨從。」

  談笑用兵,看似遊戲人間,隨意玩弄石家龐大的產業,曲柔卻看得出他是大智若愚,為家業打下穩固的基礎,以待長長久久傳給子孫。

  他本來就是這麼聰明的吧?她只需稍加指點,他即可觸類旁通。但令她感到困惑是:為何一個人的性情竟能轉變如此之钜?害她越來越沒辦法討厭他,也越來越無法虛情假意。

  「相公想得很周全。」還是給他一個虛假的笑容吧。

  「對啊,萬一我出了什麼事情,大家才不會亂了手腳。」

  「咦!」

  「而且爹娘對我那麼好,所以我離開前一定要為他們積點福德。」

  「離開?出事?相公你在說什麼?」曲柔心中打個突。

  「人總是有個三長兩短……」

  「相公,我不許你胡說!」

  曲柔忽然慌了,他年紀輕輕,說什麼不吉利的話!

  怎會這樣?!她更慌的是自己不平靜的心思。明明他是一個害得曲家破產、更逼她不得不和他一起「睡覺」的大壞蛋,為什麼她竟會心慌?!

  不,不能原諒他過去的作為,她應該要討厭他!

  喊相公是不得已的權宜之計,和他爬樹玩樂只是應付他的童心,幫他打理家業是為了不讓更多人受害——老天!她需要這麼多理由來說服自己討厭他嗎?

  不能僅僅就是討厭他這個帶點憨奶味的大嬰兒嗎?

  「狐不狐說都好。」石伯樂搔搔頭,繼續交代事情:「柔兒,叫你大哥不要再去借錢了,利錢的負擔太重,我乾脆將手上一筆江南絲綢生意轉給你大哥,等他賺足了銀兩再拿來還我。」

  「那時我就可以走了嗎?」她猛然問道。

  「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好難堪!曲柔好想一頭撞死。她還在掙扎該不該討厭他,他卻像是玩膩了玩具的孩子,隨手就將她丟開了。

  「你爹娘昨兒回城了,你應該回去見見他們。」

  「你只是……要我回去見他們?」曲柔眨著水眸,渾身不自在,臉蛋也莫名地燥熱起來。

  「對啊,你一定很想念他們。」石伯樂注視她逐漸染上紅暈的臉蛋,仍想照常咧開笑容,嘴角卻像是被膠泥封住,只能牽了牽。「回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吧,柔兒。我知道,你在石家一直很不開心。」

  曲柔為之一震!他不是成天傻呼呼地笑,怎會注意到她的心情了?

  「奇怪,眼睛濕濕的?」他不解地拭了拭眼角。

  「相公,你在流淚。」她聲音很輕,拿指頭為他拭去淚痕。

  「我哭了?」三百年來沒掉過一滴淚的他竟然會哭,唉!人的七情六欲是怎麼回事?好像是心口一疼,眼睛就冒水了。

  他得想一想,喔,原來——悲傷,流淚;開心,大笑;分別,流淚;撫摸,大笑。所以,分別是悲傷,撫摸是開心——呵!應該開心的。

  「柔兒,你的手好軟,摸得我好舒服。」他綻開一個憨笑。

  「相公……」曲柔輕撫他有如嬰孩般柔嫩的圓臉,她也好想哭,只是「回娘家」小住幾天罷了,為何搞得好像生離死別?

  「柔兒,天上有白雲,地上有流水,山中有狐狸,很多事情都有天地的規律,不能再違拗下去,我保護你也差不多了,是該回去了。」

  「你在說什麼?」是誰該回去?她?他?回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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