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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是太子又怎樣?雖然號稱忠厚勤懇,說穿了,就是懦弱無能。嬋媛為大明天下歎息,如此大好江山,卻是如此父子人君,難怪朱翊錚要憂國憂民了。

  「臣妾絕對不敢驚嚇太子,還請太子顧念五皇叔舊情,勸說皇上放了王爺,可以嗎?」

  「可以!可以!」朱常洛已經嚇得汗流浹背,不由自主地回答。

  「那麼臣妾告辭了。」

  「哎,你等一下。」朱常洛好不容易坐直身子。「既然你來了,我帶你去見父皇,你自己去跟父皇說,可是……」他心虛地抹掉汗水。「父皇要是怪罪我,我會說……嗯……是你挾持我面聖……」

  「臣妾明白。」嬋媛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她直到今天才能體會,為什麼過去朱翊錚提到他們朱家時,不是冷笑,就是忿怒。

  無情最是皇室人,雖有血緣,卻是人人為己,毫無骨肉親情。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即使皇帝因此而殺她,她亦無懼,因為她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摯愛的夫君。

  身分離,心相系,十年魂夢與君相依,生死不渝。

  ***

  夜漸深,皇帝尚未就寢,也沒有召來妃嬪陪侍,只是歪在榻上看奏章。

  太子帶了嬋媛進來,胡言亂語幾句,皇帝沒有申斥,任他離去。

  嬋媛仍是穿著太監的服色,跪在地上,準備接受皇帝的問話。

  「你抬起頭。」

  嬋媛直著身子,毅然抬頭,清亮大眼直視著一身肥肉的皇帝。

  「扮了男兒,果然俊俏!難怪老五愛不釋手了。」皇帝笑眯迷地看著她。

  嬋媛忍受那貪婪的目光,大聲道:「五王爺無罪,請皇上明察。」

  皇帝並沒有回應她。「朕不見你,你就想了這個方法,硬是來向朕求情?」

  「是的。」嬋媛不想再拖王恭妃和太子下水,獨力承擔一切責罰。「臣妾失禮,還望皇上恕罪,只是五王爺公忠體國,奉旨行事,並無罪過,此次才從南方回來,竟被皇上投入詔獄,臣妾不解。」

  「你不必去瞭解這些事,他做錯了事,朕不順心,不能拿他嗎?」

  「敢問皇上,五王爺的罪狀為何?」

  「呵呵,你膽子很大喔!」皇帝沒有生氣,又在她清秀的臉上來回逡巡,雖不豔麗,但另有一股清新的氣質,他笑道:「老五做了什麼事,他心知肚明,朕不能再留他。」

  嬋媛一驚,眼睛睜得更大,她竭力穩住顫抖。「請問皇上……要如何處置?」

  「本來是想送他到鳳陽高牆,終身囚禁,現在看到了王妃你,嘿!」皇帝乾笑一聲。「把你也送進去,這太可惜了,不如殺了他,朕再納你為妃。」

  「不行!」嬋媛為皇帝的想法感到震驚,隨即很快地鎮定下來,字字清晰地道:「如果皇上殺了五王爺,臣妾會在皇上面前,咬——舌——自——盡——」

  皇帝被她堅決的神情所震懾,在她的妃嬪裡面,沒有人敢以這種態度和他說話,她的勇氣何來?他驀然嫉妒起自己的弟弟。

  「好!真的很大膽。你說,老五憑什麼讓你這樣奔走相救?」

  「只因為翊錚是我的夫君,我愛他。」

  皇帝又震懾了。愛!他從來不懂這個字,他只知道寵倖女人,防備親族,眼睛所見,只有權力和江山,他不知道「愛」能做什麼事?

  很久以前念過的書又浮現腦海,「仁者愛人」、「愛人者,人常愛之」、「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也」……

  頭又痛起來了,他陡然大怒,這個女人竟敢惹他生氣?就像老五一樣,令他又氣又惜。

  他扔下手裡的奏章,招了一個太監過來,低聲吩咐幾句話。

  嬋媛跪在地上,不再講話辯白,該說的都說完了。她親眼見到皇帝暴怒,心裹難免感到害怕,但她素知皇帝喜怒無常,她早已豁出性命。

  時間慢慢流過,宮女撿起奏章,皇帝又歪著身子,一本一本地看下去,他不叫嬋媛起身,也不再跟她說話。

  地磚冰冷刺骨,嬋媛忍著寒凍,繼續和皇帝僵持,她不怕結果如何,她就是要為夫君爭最後一口正氣。

  皇帝方才吩咐太監辦事,難道是派人去殺了朱翊錚,再來逼她就範?嬋媛不寒而慄,打了一個哆嗦。

  「五王爺帶到。」門口太監喊著。

  他來了?嬋媛想要轉頭,可是兩腳發麻,連帶身子也僵硬了,她好想他,淚眼逐漸模糊……不!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罪民朱翊錚叩見萬歲。」身份改變,稱呼也不一樣了,惟獨不變的是那沉穩從容的聲音。

  是十年夫妻的靈犀一點通吧!他有一種熟悉而溫暖的感覺,本能地轉頭望向跪在身邊的小太監,就迎向一雙清澈美麗的大眼。

  心頭大震,她怎麼來了?還穿了這身衣服?這個傻丫頭在幹什麼呀?

  他心疼了,才十餘日未見,為何愛妻變得如此清瘦?

  她也是癡癡地望著他,還好,他沒有吃苦,一身玄色衣袍,更顯出他的豐神俊朗,只是鬢邊又增添白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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