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杜默雨 > 觀雲吟 >


  「我忙了一下午,都熱出一身汗了,一次做完,心裡才舒爽。」

  「哇!舊書你都撣淨了,我來瞧瞧。」侯觀雲張望了一下。

  「還很亂呢。少爺你別杵在這兒了,去外頭黯然神傷吧。」

  「我為什麼要黯然神傷?」咚咚咚!侯觀雲也將博浪鼓搖得咚咚響,在她擦得光可監人的椅子上坐下。

  「你不是難過喜兒姑娘不理你嗎?喏,扇子在桌上,你儘管去傷春悲秋,做幾句歪詩也行,我會給你指教。」柳依依可是忙得很,又趴到另一邊的牆角地上,翹著屁股,低頭拿抹布摳磚縫裡的陳年污痕。

  也只有這個小丫頭從來不將他放在眼裡了。侯觀雲慵懶地歪在椅上,以手支頤,看著她那個稚氣的小屁股搖來搖去,殊不知她面對一位年輕少爺時,這是一個多麼危險的姿勢。

  小泥球來侯府四年了吧,還是一樣的單純心性,也還是一樣的賣力幹活兒,眼裡只有每個月發放的工錢,卻是沒有他這個主子啊。

  他真是要感傷了。喜兒不理他,連一個小丫頭也視他如無物?

  「依依,我問你,一個怎樣的男人會讓姑娘討厭他?」

  大哉問!柳依依停下抹地的動作,想著她又沒討厭過男人,怎會知道?

  「少爺,那依依問你好了,一個怎樣的姑娘會讓你討厭?」

  「哈哈!」侯觀雲笑出白白的牙齒,眼眸如星燦亮。「如果我說,我很怕外頭七仙女纏著我,你怎麼說?」

  「我還能說什麼?那就請少爺不要再去纏喜兒姑娘了。」柳依依搖搖頭,將抹布丟進水裡,噗通濺出了水花。「我都聽說了。少爺你那種死皮賴臉、拿錢嚇人的追求方式,是會嚇跑人家有教養的大小姐的。」

  「這樣哦?可我除了錢以外,沒啥本事了呀。」

  「少爺其實是有本事的,只是你愛當個富貴少爺,不認真罷了。」

  柳依依直言不諱。算一算,她跟著少爺也有四年了,這兩年又在書房服侍他,她還摸不清他的脾性嗎!

  要怎麼形容他呢?大方、擺闊、揮霍、愛玩、愛笑、愛說、愛交朋友,這邊玩玩、那邊逛逛,傻裡傻氣、無憂無慮。自從一年前辭退了夫子,他就不念書了,當然更不會去老爺那邊學做生意。

  「所以……你會討厭我嗎?」侯觀雲見她發呆,乾脆追問道。

  「不會。少爺是好人,以後我回家開大客棧,你路過要住宿要吃飯,一律免費招待。」柳依依露出笑容,心底有了定見。

  外人看來的少爺或許嘻皮笑臉,不學無術,沒啥長進;但她心目中的少爺就是一個會在寒冬賞給下人熱茶鞋子,還將她提攜進了屋內,讓她有機會讀書識字的大大好心腸的大好人。

  就算這只是他當主子的小恩小惠,但已值得她一輩子銘記在心了。

  「就這麼說定丁。」侯觀雲笑得好開心,不亦樂乎地搖著博浪鼓。「你以後出去了,我會去看你的,難得有一個這麼不愛理會我的丫鬟。」

  「少爺你都二十了,為什麼還不趕快娶個少奶奶?」

  咚!博浪鼓停了下來,侯觀雲坐直身子,這丫頭竟然轉了話題?

  「依依,你很囉嗦耶,竟然管到主子頭上來了。」

  「少爺以後會想我,是因為我不愛理會少爺,少爺懷念這份清靜的感覺。可少爺既然怕表小姐和丫鬟騷擾你,為何不快快娶一位少奶奶,好讓其他表小姐知難而退,順便鎮住一天到晚抹脂粉嗆你的丫鬟,你也圖得清靜,一舉三得,要是我,就趕快娶了。」

  「你呀,想得太簡單了,成親哪是這麼容易的事。」

  侯觀雲嘴角微微揚起,又慢慢搖起博浪鼓;看那兩顆小球咚咚敲響鼓面,咚!這是他的這一面,咚!那邊是他的另一面,兩個面孔交替出現,搖得快了,分不清哪個面孔才是真正的他。

  跟小泥球聊天的好處就是擺什麼面孔都可以,隨便說,隨便笑,或真,或假,或虛,或實,她既無心機,也不會算計,有話直說,耿直得令他激賞;面對著她,他大可放空自己,輕輕鬆松地和她說話談笑。

  「成親還不簡單嗎?」柳依依哪知道他已轉過這麼多的心思,仍是一邊趴著擦污漬,一邊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少爺既然有錢,想娶幾個就是幾個,有什麼好操心的?」

  「依依,你認為凡事靠錢就能解決嗎?」

  「不是嗎?」

  柳依依抬起頭,望向那對變得十分幽深的眼眸,那裡頭好似有什麼東西讓她捉摸不住;她感到些許迷惑,今天的少爺有點不一樣?

  仍是那張俊美得叫花兒都要謝了的臉蛋,挺直的鼻樑,黑大的眼睛,濃濃的眉毛,笑起來像一個彎彎上翹的菱角,白淨的臉皮也好比入口即化的水豆腐……

  她好笑地吞了吞口水,又彎身下來,賣力地擦地板。

  「我是窮人家的孩子,每天睜眼就得為吃飯發愁,努力下田幹活兒不一定有好收成,還得看老天爺的臉色。當然了,也不是因此就不努力,但身邊有點錢總是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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