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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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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萬金的罪行嘛,可大可小。你可以說他為求私利,賄賂官員,但也可以說是官商勾結,上頭的官要錢,下頭的商只好聽命,配合辦事……喀咯……」話未說完,尚書喉頭一陣咕嚕怪響,咳出了聲。 侯觀雲看到擺在尚書腳邊的白瓷痰盂,立刻手腳並用,膝行爬到尚書身前,拿起痰盂,讓尚書的一口痰順利吐了下去。 「喀!」尚書又清清喉嚨,撫了又撫那張銀票,道貌岸然地道:「你家的水晶石太招搖了,我不敢要,會砸死人的。」 侯觀雲抬起頭,看著大人若無其事地折起銀票,收到懷裡,立即放下痰盂,拜下磕頭道:「多謝大人!」 「薛齊辦案太嚴苛了,我得回頭翻出卷宗,重新審閱才是。」 僕人一下又一下地扇著大布篷,涼風吹了下來,滲入了侯觀雲滿是汗水的肌膚,他不覺全身一寒,炎夏瞬間消失,心情化作了寒冬。 黃昏時刻,柳依依神情愉快,匆忙回到少爺的大院子裡。 太好了,少爺回來了,也挽回老爺一條老命了。 聽說原是終生流放、永不得歸鄉的重刑,現在改為三年徭役,得以三千兩銀子折換免除。這樣一來,少爺應該可以安心了。 正巧遇上僕婦提來熱水,她笑著接了過來,囑咐其早點休息,再提水進屋,將熱水倒進澡桶裡,拿出乾淨的衣褲,等著少爺回來。 雖然她已晉升為管家,大可不必再做丫鬟的活兒,但她——唉,她拍了拍燥熱的臉頰,還真想他呀。 她說不上這種窩在心底的滋味,有點酸,有點甜,既想陪伴他,又想逃了開去,有朝一日她將離去時,應該會偷偷地哭吧? 「人呢?!人都到哪裡去了?!」侯觀雲焦躁的吼聲傳了進來。 她心頭一緊,慌忙跳起來。才剛回來,他怎地又使壞脾氣了? 「怎麼不點燈?黑漆漆的是要跌死我嗎?!」侯觀雲也不進屋,就站在大門門檻前,背著夕陽餘暉,讓他的表情完全隱藏在黑暗裡。 「少爺。」柳依依摸到了桌上的火石,忙著解釋道:「府內開銷過大,火燭能省則省,你等會兒,我這就點燈了。」 燃起油燈,大廳亮了,也照亮門口那張陰鬱不定的俊臉。 柳依依心頭一緊!一個月不見,少爺變黑變瘦了。 暑夏炎熱,他一路風塵僕僕,騎馬趕上京城,就算戴了笠帽遮陽,還是不免曬黑;也或許是京城水土不服,他又要擔憂老爺的事情,一定是忙得睡不好、吃不下,而那兩個粗枝大葉的隨從,又怎會照料少爺呢。 她抑下心疼不舍,低聲道:「少爺,洗澡水準備好了。」 侯觀雲沒有說話,重重踏步走進睡房。 柳依依跟在後頭,突然有些怕起這樣的少爺。約半年前,他也曾經無緣無故暴怒,擺了兇神惡煞的臉孔威脅她;那時她不怕,可如今又發生這麼多的變故,少爺不再隨和愛笑,換上的是一張冷得令人畏懼的臉孔,脾氣更是暴躁易怒,沒事相安無事,有事就大聲吼罵,嚇得七仙女都不肯做了;正好侯府裁撤僕人,她們放棄小妾美夢,全部拿了銀子回家了。 有沒有人能看得出少爺其實是很惶恐、很無助的? 「少爺。」她故意提些開心的事,希望暫時舒解他的煩惱。「我聽賬房管事說,咱侯家田地今年的稻子長得很好,到了秋天可望大豐收呢。」 「嗯。」 「還有啊,」她一邊說著,一邊幫他褪下外衣,她已習慣裸身的他,可以視而不見了。「六小姐給你送來兩盒燕窩……」 「別提她!」他大聲吼道。 柳依依一愣!那是他的未婚妻,又是從小相熟的表妹,好歹也有些情分吧,怎麼好像聽見仇人似地口氣惡劣? 「難道你也像其他丫鬟,只會幫表小姐說好話嗎?」 他直視著她,不止語氣冷,眸光也很冷,刺得她很不舒服。 他旅途勞頓,心情煩躁,她可以理解,她不想跟他吵。 「我只是說說少爺不在的這些日子,府裡發生的事情。」她解開了他褲頭的帶子,長褲應聲而落。「好了,可以沐浴了。」 侯觀雲板著臉,一腳踏進了澡桶,突地又縮了回來。 「這水怎麼回事?涼的?!」他揚高了聲音,怒目瞪視她。 「剛好啊。」她忙試了水溫,就是這樣的熱度沒錯。「到了夏天,少爺一向洗溫溫的水……」 「你不要跟我說家裡沒錢買柴火,不能燒熱水!」 「我再去燒水。」她撿起地上的衣服,披到了他身上。「少爺,你先坐著休息。」 「別燒了,是要燒多久!」他噗通一聲又跨人澡桶,用力坐了下來,濺得水花四溢,濕了地板。「我回來很累了,問什麼沒什麼,叫丫鬟沒丫鬟,要熱水沒熱水,什麼都沒了,這還算是一個家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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