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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他一見到熱鬧的場子,眼睛為之一亮,笑著招呼道:「各位表妹好啊!好久不見了。」

  「觀雲表哥,你過來這邊坐呀。」小姐們或拿扇掩嘴,或拿羅帕媚笑,有的含情脈脈,有的矜持嬌羞,各有特色,各有姿態,全是為了吸引觀雲表哥關愛的眼神。

  「我跟娘坐。」侯觀雲早就挑好最安全穩當的座位了,快步走過危險陣地,咕咚落坐在娘親身邊,笑眯眯地問道:「娘,今天演什麼好戲?」

  「就等你了。」侯夫人冷眼瞪他。「你老頭祭人家的什麼死鬼?!你沒事別去瞧熱鬧,真是受不了他們江家的穢氣,到現在還是陰魂不散!」

  「娘,我看開場戲就好,我還要跟江四哥去喝酒……」

  「都說別去沾他家的穢氣了。」侯夫人好不容易逮來兒子,自然不肯罷休。「你不准走。趁著看戲的空檔,多和幾位表妹聊聊,不要辜負為娘的這番苦心安排。」

  「是。」侯觀雲無可奈何地應允,朝幫他擺茶點的柳依依聳肩。

  柳依依抿唇微笑,跟他眨了眨眼,暗示必要時,她會掩護他出去。

  只是,戲才剛開場,表小姐們也還沒展開攻勢,就有幾位舅媽姨媽等待他去問候,恐怕少爺還得捱上大半天才能掙出生天了。

  她退出坐席外頭,等在後邊,以待隨時傳喚。

  戲臺鑼鼓齊響,崔鶯鶯出場,擺了一張苦旦臉,央求紅娘為她去探害了相思病的張生。

  「你是柳依依?」身邊突然來了一位嬌客,嬌滴滴地問道。

  「六小姐,我是依依。」

  「就是你呀。」葛鳳姝上上下下打量她,從眼睛鼻子嘴巴看到胸部腰臀直到裙擺鞋子,不可思議地道:「我觀雲表哥最愛的丫頭?」

  「依依只是少爺房裡的打掃丫鬟。」柳依依說著一貫的說詞。

  「哪只是打掃丫鬟而已,我的將來還得指望你呢。」葛鳳妹展露嬌笑,過來拉她的手,熱情地道:「依依,你快告訴我,我觀雲表哥喜歡吃什麼?玩什麼?平常做些什麼事?說些什麼話?我都要知道。」

  看來諸位表小姐還會來找她問相同的問題,柳依依切身感受到少爺的無力感,不覺暗笑在心,但仍忍住板著臉孔,向六小姐一一稟明。

  「少爺愛吃銀耳蓮子羹,喜歡麻油口味的菜色,他平日會上山水茶館聽說書,閑來看些風花雪月的小說雜文,沒事就帶八個隨從——他喊他們八卦陣,去找喜兒姑娘。」

  不加思考,順口說來,柳依依稟告完畢,卻是心頭一驚。

  她甚至還可以繼續說,他有二十把扇子替換拿著,小腿的腳毛又長又多,發心剛冒出兩根白髮,右耳後有一顆小痣,夜晚總往右邊側睡……

  服侍少爺近五年了,同房「睡覺」也三個月了,而他為了省卻麻煩,乾脆扮戲扮到底,要她不止「陪睡」,還得做為一個貼身丫鬟,幫他打理睡房裡所有的事務,包括梳頭洗澡鋪床疊被種種生活瑣事,讓其他七仙女恨得想將她給咬爛撕碎。

  僅僅三個月,她已完完全全瞭解少爺的習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這不就是一個貼身丫鬟的本分嗎?不管扮不扮戲,既然拿了工錢,瞭解主子、照顧主子、將他服侍得妥妥貼貼的,這就是她的工作。

  「哼,程喜兒哪攀得上我的觀雲表哥。」葛鳳姝聽到表哥的最愛,一雙柳眉倒豎了起來。「她要進了門,不就弄得我一身臭油味!依依,你說那個程喜兒有什麼好,值得我觀雲表哥苦苦追求?」

  「依依沒見過喜兒姑娘,不明白少爺的想法。」

  也許,她是明白的,那夜複一夜的綿長歎息,不就是為了喜兒姑娘嗎?

  他既睡不著,她也無法人眠,只能靜靜地躲在被窩裡,任由那歎息聲所牽引,令她也想歎氣了。

  她怎麼也跟著憂愁起來了?她明年將滿十八歲,屆時離去了,戲也扮不下去了,主僕情分既斷,這些他人的感情糾葛對她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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