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杜默雨 > 果然愛上他了嗎? >
四十六


  「喂!等等!你們等一下,這車有人!」她趕緊阻止,轉頭朝公園裡大叫:「副總!副總!吳嘉凱!快過來啊!」

  吳嘉凱聽到叫聲,也看到了拖吊車,立刻跳下溜滑梯跑過來。

  「對不起。」他陪笑臉說:「這我的車,這裡不能停車?」

  「這是公園入口,劃紅線禁止停車沒看到嗎?」年輕女警本來還凶巴巴的,抬頭見到一個英俊的大帥哥,兩眼地發直。「啊,既然你來了,車子可以不拖吊,以後不要違規停車,趕快開走。」

  「是。」吳嘉凱乖乖接了告發單。

  拖吊車閃著紅燈離去,繼續尋找下一個獵物。吳嘉凱無奈地將告發單從頭看到尾,笑說:「沒寫罰多少錢,大概要接到罰單才知道。」

  「花錢消災嘍。」龔茜倩站在他身邊,也瞄了一下告發單。

  「你剛才叫得好大聲。」他轉頭注視她。「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剛好路過。」

  「這麼巧?」

  「我該走了。」她渾身不自在,明明是她解救他的愛車免於被拖吊,卻好像做壞事被逮到似的。

  她舉步就要走,才抬起腳,小腿傳來一陣麻痛,她只得緩緩踩回腳步,深深一個呼吸,好讓那麻痛慢慢褪去。

  「你站很久了?」他察覺她的異狀,立刻握住她的手臂。

  「沒。」

  入夜的空氣冰冷,有如待在冰箱裡,她鼻頭涼涼的,身體卻反常地燥熱,原因無它,就是那雙牢牢扶住她的臂膀。

  要不是腳麻,她早就掙脫掉了。他身上的熱氣和煙味結結實實籠罩著她,令她莫名地心慌意亂,等他說話的短暫幾秒空檔彷若無窮盡。

  「咦!副總你怎會坐在那邊?」她趕緊找話說。

  「溜滑梯啊。」他愉快地說:「我出了大樓車道,往馬路那邊在塞車,我插不進車流,就往右邊巷子走,經過這裡,速度放慢些,看到溜滑梯,突然有個衝動想去溜一下,正好有車位,就停下來了。」

  「停錯地方了。」

  「黑漆漆的看不到哇。」他語氣慶倖:「好險你在那裡,不然我在發呆,車子被吊走了都不知道。」

  「你還在想現金增資案?」她輕輕問著。

  「噯……」

  「不是解決了嗎?」她無法分辨這聲「噯」是歎氣還是放鬆。

  「是解決了,但我不得不想,今天驚動了很多長輩,我得做『業務檢討』,想想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了。陳總將發行海外存托憑證交由我全權負責,我跟投資小組覆核過沒問題才送件,沒想到還是出了問題。」

  暗夜裡,他的聲調轉為壓抑,每說一句,周遭就彷佛暗了些、冷了些,夜氣流竄在小巷于和公園路樹之間,陰沉沉,寒颼颼。

  她升起一種渴望,想為他做點什麼,她不要他一個人在那邊吹冷風。

  「本來不想打擾陳總,」他又說:「他跟夫人正在舊金山漁人碼頭準備吃螃蟹大餐,他女兒看到即時新聞,打電話給他,他就打給我了。」

  「跟他報告一下是應該的。」她終於抬眼,望定近在咫尺的他。「即使你能自己解決問題,但他經驗豐富,可以提供你一些看法,包括今天關心你的高層和長輩,他們都是在背後支援你的強力後盾。」

  「沒錯,他們的意見就像給我吃了定心丸。」他也定定地看著她,一抹溫煦的笑容緩緩拉了出來。「你也是。」

  「啊?」她臉一熱。「什麼我也是?」

  「我忙了一上午,又累又渴,謝謝你送上咖啡。」

  「幸好沒讓副總渴死。」她避開他過度靠近的凝視,感覺小腿不再麻痛,便不動形色地往旁邊移開一步,讓自己脫離他的扶持。「但現在我怕你會餓死,還沒吃晚飯吧?」

  「哎呀!」他大叫一聲,摸摸肚子。「忘了!」

  「我請你吃飯,好嗎?」

  「好呀!」他欣然答應,緊緊凝視的眸光更為灼熱了。

  晚上十一點鐘,夜更深,風更冷,龔茜倩渾身不自在的坐在便利商店前面的行人椅,陪著吳嘉凱吃飯。

  「想不到那家店下星期一才開張,失算!」她好懊惱,也很難為情,明明是想讓他飽餐一頓的。「副總,不好意思。」

  「沒關係,我這不就在吃了嗎?」吳嘉凱捧著超商便當,吃得不亦樂乎。「你請客的。」

  「下次一定請你吃大餐。」

  原先她打算請他在公司附近吃飯,但時間已晚,商業區的餐廳多已打烊,她又不願隨隨便便找家不熟的店家了事;既然他要送她回家,她便想到住處附近一家開得很晚的熱炒店,卻沒料到停好車子走過去後,見到的是黑壓壓的鐵門和春節休息告示。

  剩下唯一能填飽肚子的,就是超商的便當了。

  馬路上偶爾呼嘯過一部車子,超商大門進進出出發出「叮咚」聲音,店員大聲喊歡迎光臨、謝謝光臨,除此之外,這城市早已入睡,靜悄悄的冷夜裡,再無多餘的雜音——她每次與他獨處時的心跳聲算嗎?

  今晚的他並不多話,不像以往總是自說自話好不開心,這樣的他有些陌生,她分不清他是抽著香煙、深沉思考的內斂吳嘉凱,還是野外活潑逗弄她的爽朗吳嘉凱,抑或是辦公室裡深具領導魅力、看似天下無難事的副總吳嘉凱……

  這些都是他,也是她所瞭解的他。

  唉,他餓壞了,忙著吃便當,當然沉默了。

  「你什麼時候開始賞鳥?」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鳥。

  「什麼時候?」她一愣,稍微想了一下,恍恍跌入了遙遠的記憶裡。「三歲還四歲吧。」

  「三歲?四歲?」他驚訝極了。

  「你也許以為那麼小沒記憶,有的,我印象很深。我三歲時,爸媽離婚,爸爸要去外國流浪當畫家,自動放棄撫養權;媽媽要在臺北賺錢,所以將我托給鄉下的阿公阿嬤。那時候我總覺得大人很吵,爸爸跟媽媽吵,回去鄉下,阿公阿嬤也跟媽媽大小聲,然後舅媽又來罵我,我很害怕,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一個人拿小板凳坐在外面哭,忽然一隻圓圓胖胖灰灰藍藍的小鳥飛到我前面,紅褐色的尾毛一翹一翹的,好像想跟我說話,你說,這是什麼鳥呢?」

  「喔!」想像中的委屈流淚小女孩陡然長大,變成眼前清麗成熟的女子,他察覺她的反問,立刻說:「鉛色水鶫?」

  「嗯。我是長大之後才知道的。」她繼續說:「那時候傻呼呼的,很好奇,看它飛到哪裡,就追到哪裡。我阿公家附近有一條小溪,溪邊石頭縫有一個鳥巢,我就在那裡蹲了一下午,看這對鉛色水鶫夫妻抓蟲喂它們的小孩,快天黑時才被大人找到,被媽媽打了一頓。」

  「你小時候……」

  「不悲慘啦。」她露出笑容,搖頭說:「其實阿公阿嬤很疼我,他們只是不喜歡媽媽當初不聽話,離家出走去跟爸爸結婚,後來卻以離婚收場;有時候同住的三舅媽覺得多養一個小孩很麻煩,我阿嬤也會護著我。」

  「你現在還常常回鄉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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