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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龔茜倩不知道這兩天是怎麼過來的……兩天?或是加上時差變兩天半?還是三天……她搞不清楚了。打從聽到吳慶國昏倒後,她就沒停下來過,即便中間在飛機上和飯店裡曾小憩片刻,但她滿腦子都是簽約的事,閉上眼睛就夢見諾莫不滿意合約,當著她的面撕個粉碎……

  還好,那只是噩夢,雙方簽約愉快,翔飛拿到第三季的大訂單。

  回到赫爾辛基的下榻飯店,她攤倒床上,累得沒辦法爬起來換衣卸妝了。

  閉上眼睛,她試圖讓團團轉的腦袋安靜下來,甩在身邊的包包卻在這時傳出手機的音樂聲;這幾天她和公司同事以及吳嘉凱針對合約內容通過很多次電話,她沒想太多,摸到手機就接了起來。

  「喂……」

  「你在睡覺?」

  「啊,副總!」吳嘉凱略帶笑意的聲音是絕佳的起床號,她立刻坐起來,咽了口口水,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清朗些。「我在休息。」

  「你辛苦了,烏曼拉招待的晚宴應該很豐盛,有吃到馴鹿肉嗎?」

  「我不敢吃,點了煙醺鮭魚。」可惜吳嘉凱沒口福,她又很盡本分地報告說:「本來烏曼拉的秘書艾莉莎還邀我明天去逛西貝流士公園,看城堡,我說必須趕回臺灣,只好婉拒。」

  「你可以多留兩天啊,算你公假。第一次到芬蘭,不妨到處看看。」

  「還是趕快將合約帶回臺灣,免得夜長夢多。」她多揣一天合約,就要多作一天噩夢。「回去剛好週末,可以好好休息。」

  「我很感謝你,這趟真的辛苦你了。」

  手機貼在耳邊,他略帶低沉的柔和聲音彷佛就在她耳畔,像是一陣微風吹過,清爽、乾淨,帶點陽光的溫暖……

  她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好似所有的疲憊都在這聲「安慰」中消失了——去他的!她又不是小孩子。她忙,她辛苦,只是為了對得起她的薪水,才不會為副總大人的一句嘉勉就感動得痛哭流涕咧。

  「沒什麼的,副總也辛苦了。」她維持一貫的客套,但不免關切問道:「聽說今天董事長的手術很順利。」

  「是呀,他血管打通了,力氣就來了,麻醉退了就罵人。」

  「的確是董事長的個性。」她輕笑。

  「不是董事長了,開刀前他正式請辭,要我二姑丈回鍋董事長。」

  「嗄?」龔茜倩這下子完全醒透了。

  股東大會當天下午,吳氏家族「佔領」多數決的董事會已選出吳慶國為翔飛的新任董事長,怎麼吳董還沒坐熱寶座就要還給沈董了?

  「我爸爸身體這樣,他看開了,還說要去學畫畫,叫我幫他找老師。你可以幫我問問龔大師,請他介紹嗎?」

  「可以啊。」她還是先按捺下吃驚,又問:「找老師的事不急吧,我回去再幫你問,也要看是想學油畫還是水彩素描之類的。」

  「對喔,說不定我爸想學國畫。你回來再說。」

  她有些疑惑,他巴巴地打這通國際電話就是要找美術老師?

  今天很晚了……她心頭一突,她所謂的「今天」,臺北還要加快五小時,她一瞄手錶,十一點二十分,臺北時間清晨四點二十分!

  「副總,你這麼早起?」她驚訝地問。

  「作噩夢,嚇醒了。」

  刹那之間,她的心陡地沉落,如果沈董回來,那表示……

  「你會離開翔飛?」她小心地問,不敢流露情緒。

  「不會。」

  什麼嘛,害她感傷了一下下,眼睛也濕濕的,大概打太多呵欠了。

  「那麼……」她不敢再猜。

  「我很害怕,不知道能不能擔得起來。」吳嘉凱的聲音變得好低、好微,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邊……唉,臺灣和芬蘭本來就隔得好遠好遠。

  遙遠的距離仍系有一條線,一端在那邊,一端抽動了她這邊的心。

  相處一年來,她從不認為他的字典裡有「害怕」兩字;想要業績,就去闖;老員工刁難,就去面對;他有的是方法和膽識,還有什麼重擔能讓他覺得害怕、擔不起來的呢?除非是——

  「你將會接下翔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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