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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一句「親兄妹」讓于樵和蝶影震駭莫名,兩人同時松了手,又同時望向對方,在彼此的眼裡,他們看到了不敢相信,但也看到了絕望。

  燕柔似乎一下子沒有聽懂,一時之間並沒有反應,她想了一會兒之後,看看於樵,又看看蝶影,竟然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真是天意啊!」

  「娘!你怎麼了?」蝶影拼命地掉淚,她已經夠震驚難過了,娘親還笑她?而且她從來沒見過娘親大笑,這情景格外令她害怕。

  「呵呵!蝶兒,我們回家找你爹吧!笙哥,阿忠,也請你們到鐘府一敘。」

  燕柔繼續笑箸,她真的很愉快,她已有二十二年沒這麼開心笑過了!

  鐘府的大廳上,鐘善文和燕柔坐在上首,葉嬤嬤和葉忠坐在右邊位置,於笙勉為其難地讓於樵背了進來,坐在左邊上位。

  于樵站在父親身後,看到站在梁拄邊的小蝶,心痛如絞,那形單影隻的小小個子失了依靠,讓人又痛又憐啊!

  如今又有誰能去疼愛她呢?於樵大歎,事情不應該是如此結局啊!

  蝶影仍然穿著紅色嫁衣,她仿若置身事外,低著頭,垂著眼,認真地用指甲摳柱子 ,把一條上了好漆的柱子摳得斑斑駁駁。

  經由燕柔私下的簡略概述,鐘善文已經明白了怎麼一回事。雖然燕柔講起于笙時表情有點歉疚,但他並不生氣,早在新婚之夜,他就知道她非完璧,在看過她的身子之後,他更懷疑她生過孩子。然而二十多年來,燕柔一直是個賢妻良母,更是他的好幫手,對於她婚前的事,他能有什麼怨言呢?

  更何況事關蝶影的幸福,他一定得出面處理。

  他望向擠在門外、窗邊、廊下的家人,大聲道:「你們沒事的統統走開,丫鬟也都下去。」

  眾人以為老爺要和于樵談親事,大家正打算看熱鬧,無奈鐘老爺一聲令下,姨太太、兒女、丫鬟、家丁們只好做鳥獸散。

  燕柔開口道:「和雨、融風你們兄弟倆留下,順便把門窗都關起來。」

  鐘和雨和鐘融風巴不得留下來,連忙勤快地把門窗關上閂緊。

  鐘善文望向室內的其它八人:「好吧!咱們一件事一件事慢慢談。」

  燕柔向鐘善文點點頭,道:「葉嬤嬤,今天要請你說明白了,阿樵怎麼會是我和笙哥的兒子呢?」

  鐘家兄弟驚異地望向於樵,這大個子是他們失散多年的兄弟?

  「阿樵終究還是要認了娘親。」葉嬤嬤回想當年:「大小姐,那時候孩子是生下來了,但燕老爺趁你睡著的時候,叫一位少爺抱出去挖個坑埋了,我偷偷跟在後面,趕緊把孩子掘了出來,幸虧阿樵氣足,一時沒死,我就抱回家養了。」

  葉忠接下去道:「那時候于師傅也在我家養傷,說起來慚愧,當初就是三少爺帶我打斷于師傅的腿,可我平時跟著娘親拜佛,心中很不安,於是回頭尋了于師傅,把他接到家裡照顧。幾個月後,阿樵也抱回來了,就這樣,阿樵跟了他的親爹。」

  燕柔既激動又欣慰,原來孩子真的沒死,而且還由親爹養大!她按下與阿樵相認的衝動,又問道:「葉嬤嬤,為什麼上次在水月寺不跟我說呢?」

  「二十年前,于師傅就要我們母子倆發誓不說。」葉嬤嬤有意無意地望向於笙。「于師傅說,大小姐已是鐘家的夫人,這事絕不能讓鐘家知道,就讓一切事情當做沒發生過,他要大小姐在鐘家過著幸福的日子,所以他會隱居起來,更不會叫阿樵認娘……」

  「葉嬤嬤!」於笙打斷了她的話,臉色微窘。

  燕柔幽幽地望向亍笙:「你又哪知什麼才是幸福呢?」

  於笙一楞,看到面色尷尬的鐘善文,兩人交錯出複雜的目光。

  大廳沉寂了一段時間,只聽得柱子邊傳來刺耳難聽的聲音,原來蝶影拿著竹蝴蝶使勁地刮著柱子。

  鐘善文喚道:「蝶兒,別刮了,吵死人了!」

  蝶影誰也不理,仍是低頭賣力刮柱子,連木屑都給磨了下來。

  「哎!老爺!」燕柔提高了音量,笑道:「蝶兒還是很頑皮,一點都不像我們呢!」

  「就是啊!」鐘善文萬般不願意地道:「本來就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嘛!」

  啪的一聲,蝶影手上的竹蝴蝶應聲而斷,她望向父母,一直含在眼裡的淚珠兒終於落下,小嘴扯得扁扁的,放聲大哭道:「人家才沒了阿樵哥哥,你們也不要我了啊?」

  「又哭了?」燕柔搖頭道:「幸虧沒在路上說,不然蝶兒一哭,全城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了。」

  「你們不要我,我當然要哭了。」蝶影哭得理直氣壯,滿臉涕淚。「你們要趕我走了,可是……我去哪兒啊?」

  「蝶兒,你小聲一點好嗎?」鐘善文不得不放大聲音,企圖蓋過蝶影的哭聲,「爹娘還是要你這個女兒,可是今天一定要告訴你:你的親生父母是刨兒和小蟬。」

  「嗚!」哭聲條然停住,蝶影淚濕的羽睫一動也不動。

  「蝶兒,小蟬曾是我的丫鬟……」燕柔打算解釋。

  「我和小蝶說過刨兒和小蟬的故事。」於笙難掩臉上激動神色,什麼親兄妹,原來都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呵!

  燕柔微笑道:「那我就不用多說了。」

  葉嬤嬤問道:「刨兒不是出獄不久後就死了嗎?」

  「唉!」燕柔長長歎了一口氣。「我一直把小蟬帶在身邊,刨兒出了冤獄後,我和老爺就放小蟬出去成親。可是沒幾個月刨兒病逝,我怕小蟬撐不住,又把她接回鐘府,過了三個月,蝶兒早產了,生下孩子的那天晚上,小蟬失蹤,隔天發現她在刨兒的墳墓前撞碑自殺……」

  蝶影已經聽過這個故事,但今天聽了,分外心痛,她舉起雙手,看到自己圓圓短短的指頭,想到伯伯曾說這雙手像刨兒,她再也忍不住揪心瀝血的酸楚。「哇!我的爹娘死了啦!」

  鐘善文苦惱得揉揉太陽穴。「你的爹娘還在這裡啊!你不要咒我死呀!」

  「蝶兒就是這個脾性,跟小蟬一樣直性子。」燕柔拭著淚水。「我連著兩年生下和雨和融風,失血失得厲害,小蟬聽信偏方,兩次都劃了手臂,擠出整整一碗熱血讓我喝 ……你們說,我怎能不疼她的女兒呢?」

  「娘啊!娘啊!」蝶影痛哭著,不知是為哪一個娘親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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