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杜默雨 > 豆豆太后 > |
三十六 |
|
「哼!他想讓我進天牢,我就先讓他進去嘗嘗那滋味。」王衝口氣森冷,臉色猙獰。「不給他看書,不給他寫字,不給他見親人,不給他見太陽,不准任何人跟他說話,只照給他吃三餐,看他還敢不敢跟本相作對!」 她呆了!爹是落入了怎樣一個慘無人道的地獄裡? 她回到家,惶惶終日,以淚洗臉。全伯讓兒子接回老家休養,家僕也因支付不出月銀而遣退,偌大的屋子裡,只留她一個幼小的孤女,白天和黑夜對她來說都沒有差別了,她小小的生命已陷入了黑暗不見天日,一想到爹被囚禁的遭遇,她就要躲在被子裡號啕大哭。 整整三個月,她的琴蒙上了灰塵,爹的硯池早已乾涸,筆架結了一層蛛網,淒涼的年過了,積雪融了,院子的枯樹不知寒冬已過,猶抖瑟著枯伎,不願吐出新芽。 她癡癡地坐在午後陽光下,心卻被封閉在深黑的囚籠裡。 「小豆子。」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 這是誰?怎會喚她的小名?她震驚地望向了大門。 一個老人扶住門板,搖搖晃晃走了進來;他鬚髮花白淩亂,雙眼疲憊憂傷,臉頰凹陷,身形瘦削,一身破衣,腳步顫抖;人雖陌生,卻依稀看得出她所熟悉的神態,這是—— 「爹啊!」她放聲大哭,跑過去緊緊抱住了爹。 「小豆子!」爹也抱住了她,老淚縱橫。「爹只盼著這一天啊,怕是再也見不到我的好女兒了。」 「爹!小豆子好想你!好想你!」她盡情地痛哭,幾乎不敢相信爹一下子蒼老成這樣。 聽說王丞相得急病死了,皇上查出王沖弄權罪狀,下旨鞭屍抄家,任命顧德道為新丞相;爹放了出來,補還官銜和俸祿,改任翰林院大學士,負責編史,不再涉及朝廷政務,目的就是要他安心休養。 原以為一切都平靜了,可是她和爹仍陷在噩夢中無法醒來。 「好黑!」爹又驚醒了,驚恐地喊道:「小豆子!燈!燈!」 「來了。」爹的身子尚未復原,夜晚她就睡在爹的房間,一聽聲音立即起身,將並未熄滅的油燈撚亮了些,安慰道:「爹,沒事了。」 「小豆子,我不要待在房間,我要出去!」 「好。爹,小豆子陪你到院子散步。」 無數個夜晚,她提著油燈,扶爹在院子裡繞圈子,跟爹說話,直到爹的心情平靜下來,東方漸現魚肚白,父女這才入房安歇。 三個月的黑牢不只催人老,爹整個人都變了,從一個直言敢諫的愕愕之士變成一個畏縮膽怯的小老頭;夜夜的驚惶,不只驚擾著爹,也深深困擾著她;縱使她想用心照顧爹,但十三歲弱小的她已經力不從心了。 幸好,仙娥姐來到了談家。她不計酬勞微薄,任勞任怨地服侍爹,爹在她的細心照料下,不再經常半夜驚醒,也慢慢地恢復了健康。 爹很滿意新職,每天上翰林院,認真地看書編史,不議政,不管事;仙娥姐成了自家人,他們一家三口在天子腳下平靜度日,與世無爭。 十六歲的夏天,外面傳說皇帝又要選妃了,她不當一回事,心思雀躍著,只想快快變個法子催促溫吞的爹給仙娥姐一個名分……這時卻來了一道聖旨,選立她為皇帝的新妃子。 好個皇恩浩蕩的青天霹靂!爹又開始半夜起來團團轉了。 「小豆子,怎麼辦?」爹不斷地自責。「是爹疏忽了,明知選的是十四到十六歲的閨女,爹應該為你訂門婚事避開的。唉!是爹不好。」 「老爺,先睡下吧。」已經數日不眠的仙娥姐柔聲勸說著。 「不行!我睡不下,我怎能將小豆子送去那種地方。」爹又急又慌,失魂落魄。「為什麼我一輩子盡忠朝廷,換得的卻是這樣的下場!」 爹的眼神渙散,嘴裡不斷重複相同的話,一切言行仿如當年重現。 她好心疼!她不要爹自責,更不想爹擔憂驚慌,這不該是爹要承受的。 既然命運無可抵擋,當妃子是她自個兒的事,那麼,就讓她一肩扛下來吧。 「爹,我要當妃子了耶。」她握住了爹的手臂,撒嬌地搖了搖。「這是我們談家的殊榮,若不是我的容貌品德皆在眾人之上,哪能被選為妃子?哇!原來我是大美人呢。」 「小豆子,你很歡喜?」 「嗯。」她用力地點頭,綻出最甜美的笑顏。「爹啊,你也要開心呀,以後是國丈大人了,人人都要尊敬你,你走起路來也有風了。」 「呵呵,國丈大人?」爹咧嘴傻笑。「呵啊……嗚嗚。」 「爹呀,你怎麼高興得哭了?」她極力克制住沖上眼眶的淚水,仍是嬌笑道:「來喔,小豆子幫你擦眼淚。」 她日日展露新嫁娘的歡喜笑靨,直到迎婚使將她迎上富麗堂皇的輿轎,放下了花團錦簇的紅絲轎簾,她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她很快便擦去了,不讓淚水壞了臉上的妝。從今以後,她換了新面孔,不再是小豆子,而是沒有名字的甯妃談氏。 不是早就哭幹眼淚了嗎?為什麼心還是這麼酸苦,淚水還是這麼多,抹都抹不完呢? 若淚能流成河,她願隨波而去,再也不要回頭了。 北風呼嘯,原野蒼茫,一輪冷月高掛夜空。 端木驥策馬爬上陡峭的山坡,來到了高崖巔峰;他輕拉韁繩,奔雷聰即停下腳步,穩穩地馱著馬背上的兩人,屹立於山巔。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