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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她急忙扶住了書架,才邁出小小的步伐,頓覺臀部又是一陣悶痛,且從脊骨尾端燒灼到兩邊,似乎就要將她的小屁股撕成兩半了。

  淚水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她立刻抹去。這一點點皮肉疼痛算什麼?她不哭,再也沒有人能讓她哭泣。

  她也要走了,她不喜歡待在這個黑暗陌生的地方,她要回去熟悉的甯壽宮……那個她將一輩子終老的所在……她也不想回去啊。

  她舉步維艱,遲緩地踏下樓梯板子,一步一痛,從腳底傳到屁股,再撞擊到她的心臟,重重地擰著、絞著、刺著、戳著……

  她走不動了,淚水淌個沒完沒了,她渾身冰冷無力,只能扶著牆壁緩緩地坐了下來,將自己頭臉埋進了臂彎膝蓋裡。

  待在這裡也好,黑暗闋靜,閒人勿進,她可以用力地哭、狠狠地哭、發狂地哭,既不會嚇到單純的寶貴,也不會增添爹的憂煩,更不會讓那只木頭馬找到藉口嘲笑她。

  她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特別軟弱?是因為嚇壞了?還是讓那溫熱的懷抱給熏傻了?抑或仍迷惑於那雙近在咫尺的深邃瞳眸?

  他的呼息吐在她的鼻尖,他的心跳震動著她的心跳,他的健臂緊摟在她的腰間,躲開了龐然如山倒下的書架……

  呸!誰不好想,偏去想那只惡劣到可以五馬分屍的端木驥!

  「嗚,爹……」好想爹,好想鑽進他的懷裡撒嬌喔。

  可是爹在宮外,不可能讓他耗時費力來回一趟的。

  「寶貴在哪裡……」她要她扶出去啊。

  嗚,膽小的寶貴,主子在裡面沒出去,也不敢尋來嗎?

  抬眼四顧,黑夜蒼茫。宮牆裡,住著上千口人,她竟是舉目無親!

  她真的好孤獨!她是被隔離在高塔的皇太后,高高在上接受萬民的崇拜,俯瞰熱鬧的人間——是的,她就只能遠觀,再也無法親炙。

  她不想自憐。這座皇城裡頭的女人全是一樣的命運,只是,進宮快兩年了,她也很努力地按本分過活,但……她就是無法適應嘛。

  嗚嗚!她埋頭痛哭,將所有說不出的委屈和痛楚傾泄而出,哭聲藏在她蜷縮的身子裡,像聲聲響在遠方天際的悶雷,一波波地傳震了出去。

  悶雷聲音細微,卻有其震撼力量,不單震動著藏書樓百年歲月的樓梯木板,也震動了站在樓梯腳下靜靜看她的男人。

  夜幕低垂,最怕火光的藏書樓漆黑一片,唯獨淡淡的星光透窗而入,朦朦朧朧地映出那個卷成一團小球的身子。

  也許是哭累了,抽泣聲漸漸停歇,顫動的肩頭也緩和了下來,披散的長髮不再隨著身子晃動,而是輕飄飄地垂蕩著。

  他仍是靜靜地看她,心頭仿佛化成一汪湖水,讓那柳絲般的秀髮蕩漾出一圈圈沒有止境的漣漪。

  涼風從樓下大門吹了進來,拂動了她的髮絲;他眸光一凝,立即解下外袍,悄聲走上階梯,輕輕地將袍子覆蓋在她身上。

  下了樓,他走向一旁待命的寶貴,問道:「轎子準備好了嗎?」

  「王爺,好了。」寶貴低聲回答。

  「給太后睡一會兒,喚醒她後,小心扶她上轎。」

  「是。」

  「你好生服侍太后,回宮給她喝點熱湯。」

  「遵命。」

  他囑咐完畢,頭也不回就走出大門。

  繁星點點,晶亮如淚……他佇足仰望,頭一回感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唉!他無法到此為止。

  「哇!呵哈哈,好涼!癢啊!」

  談豆豆趴在床上,咯咯笑個不停,雙手亂捶,雙腳亂蹬,她裙子掀了開來,小小的圓白屁股很不安分地扭動著。

  「娘娘!」寶貴坐在床沿,略帶抱怨語氣,她可是很恭敬地按摩娘娘的屁股呢。「別動嘛,這邊藥膏還沒推進去。」

  「哪個太醫這麼厲害?」談豆豆乖乖不動,笑問道:「只聽了病症,就開了藥方過來,才搽兩回就不痛了。」

  「不是太醫,是平王爺。」

  「唔。」談豆豆拿手撐下巴擱在枕頭上,頓感索然無味。

  「他教我這樣推拿的喔。」寶貴很得意她新學的技巧。

  「哼。」談豆豆將臉埋進了枕頭裡,不想聽到這個人。

  「不過平王爺還是很可怕。」寶貴心有餘悸地道:「他說要是我和陳公公敢將娘娘爬書架的事情說出去,就將我們埋到御花園當花肥。」

  「他唬你的啦。」感覺寶貴的雙手略微不穩,談豆豆回頭笑道:「他要敢,我一定會救你。」

  「娘娘,我本來也想救你耶。」寶貴說著又興奮了。「平王爺一直站在那邊看你,老是不走,又不讓我過去陪你,忽然就看到他脫了衣服蒙你,我差點以為他是要悶死娘娘了。」

  「呵。」談豆豆伸長手,拿來床頭的一本縣誌,隨意翻了翻。

  甯壽宮突然多出了好幾箱書,聽說是整修藏書樓,沒地方擺書,就借甯壽宮擺放了。

  好呀,拿甯壽宮當倉庫了,不但有書,還有他那一件袍子呢。

  她臉蛋突感燥熱。太后宮中當然不能出現男人的衣服,她和寶貴躲在房裡搓搓洗洗,拿了熨斗熨幹,還親手縫補幾處因救她而撕裂的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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