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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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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念的是去年選妃的檔案,但他手上還有更多詳細的資料。 甯妃談氏,閨名豆豆。豆豆?!他望定了殼觫不安的談圖禹,三十年前滿腹經綸的狀元,竟為獨生愛女取了這麼一個簡單俗氣的名字? 黎明即起,做養身功,白日讀書刺繡,作畫撫琴,養蓮種花,教授宮女識字奕棋——果然是個才德兼備的女子,足有母儀天下的風範。 鮮少與諸妃往來,唯獨友善對待裕妃和皇子——此女懂得審度時務,拉攏極有可能繼承皇位的皇子,或許不能小看她的心機。 進宮三月,請入禦書房博覽群籍,過時不出,須宦官驅趕方出——這點他就不滿了。禦書房乃皇宮擺放重要典籍之地,為皇帝讀書之處,豈容一後宮妃子隨意進出。他立即退回她的請求,她不死心又呈上申請;他國事繁重,無暇與小女子計較,遂准許她午時一個時辰得以進入禦書房藏書樓看書,沒想到一個時辰還不夠! 看來這半年來她在後宮頗有一套生存之道,過得十分自在。 兩道刀鋒也似的濃眉舒展開來,深黝的黑瞳映出朗朗晨光,他神態沉穩,喜怒不形于色,一如以往,以那全權掌控大局的堅定聲音宣佈道: 「擬旨,立寧妃為後,冊後大典定在十日後。」 「談大人,恭喜你,快謝恩啊。」周大人趕忙提醒。 談圖禹目瞪口呆,汗流浹背,鬚髮盡濕,嘴巴張了又張,聲音梗在喉嚨裡,突然咚地一聲,昏倒在地。 一個月後,鳳翥宮內殿,皇后日常生活起居之處。 「為什麼要叫六宮呢?明明不只六座宮殿啊。」 新皇后談豆豆盤腿坐在青玉磚地,拿兩隻圓圓的小手掌撐住圓圓的臉蛋,一雙圓圓的漆黑瞳眸盯住鋪滿地面的紙片,露出不解的神色。 她身穿雪青雲霞繡蝶宮廷常服,十數隻銀蝶在衣衫上熠熠生輝,有如即將振翅而去;一襲打了百褶的裙擺撒落地面,像是開了一朵圓圓的大蓮花;長而整齊的秀髮似一匹黑色絲緞,隨意披在身後,幾乎將她坐著的嬌小身形給淹沒不見了。 「想不透呀想不透……」她一眼望了過去,每張紙片皆寫上宮殿名稱,按後宮位置排列,再用小石頭壓住。「毓盛宮、慈慶宮、長春宮、月華宮、龍翔宮、甯壽宮、保福宮、錦繡宮……哇,是誰想出這麼多名字?這人拼湊吉祥字眼兒的功力很高喔。」 她的問話沒人回答,宮女寶貴只是對著擺滿棋子的棋盤發呆。 「為什麼這三年來後宮入不敷出?為什麼賢妃和淑妃老愛吵架?為什麼皇后一定要搬到鳳翥宮?為什麼我只是吃頓晚飯,尚食宮女就擺出至少五十只碗碟?且讓我瞧瞧……」談豆豆往身後小山也似的書堆抓去,拿出一本「禦膳食表」翻開查閱,頓時兩眼發直,慘叫道:「嚇!皇后一日需食豬肉十六斤,雞鴨各一斤,米三升,面六斤,雞蛋十個,豆腐二斤,鮮菜十五斤……哇咧!這是在餵養祭天的神豬嗎?」 唉,娘娘又受到刺激了。十五歲的寶貴繼續保持沉默。不是她不敬,而是以她的才智,面對每天至少問出一百個以上的「為什麼」的皇后娘娘,完全無能為力。 本來嘛,娘娘與世無爭,安分做她的寧妃,卻突然被拱上皇后寶座統禦後宮,諸多料想不到的雜務接踵而來,教她不頭疼也難了。 「為什麼女人不能當皇帝?」談豆豆的疑問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為什麼皇上得一直娶妃子,然後生一堆皇子讓他們自相殘殺?現今皇上只生阿融一個兒子很好,他很乖呀,可為什麼皇上不立他當太子?又為什麼皇后一定得養蠶?養蓮不成嗎……」 「禦書房。」寶貴趕快喊了出來。 「對了,我去禦書房翻書找答案!」談豆豆雙眸綻出亮采,一躍而起,隨手將冊子扔回書堆,提了裙擺就要穿過地上的紙片。 「娘娘,我幫你梳頭。」寶貴忙將黑白棋子倒回碗裡,收起棋盤。 「我自己來。」談豆豆一邊走著,一邊已動手卷起她的長髮。 「娘娘,離午時還有兩刻鐘,現在去是不是早了些?」寶貴早就算好時間,待娘娘梳妝打扮完,加上鳳轎抬過去的時程,兩刻鐘正好。 「不早不早。」談豆豆健步如飛,裙裾揚掃,將一張張紙角吹得飛振不已,氣呼呼地道:「那個小心眼的平王爺只讓我用上一個時辰的藏書樓,一寸光陰一寸金,我先去等著,等午時到了,太監一開鎖,我就沖進去。」 說得好像趕赴戰場殺敵似地,寶貴也只得趕緊跟上。 「咦?簪子呢?」談豆豆左手按住綰好的髮髻,回頭張望。 「我幫娘娘找去。」寶貴趕忙跑回到方才娘娘坐的地方,翻開書堆和紙張,展開尋寶遊戲。 明明見到娘娘拿下白玉簪子,一邊問為什麼,一邊苦惱地搔著頭皮,然後隨手擱在地上,這會兒倒是不見了? 「寶貴,別找了。」談豆豆沒空等候,轉身又走。「那邊好多支筆,隨匣拿一支過來吧。」 「筆?」寶貴瞄過腳邊淩亂的文房四寶,隨意抄起一支毛筆。 「娘娘,等等啊!」她急道:「我喚人幫你準備轎子。」 「我走路比他們抬轎快啦。」 「娘娘啊!」寶貴抓著毛筆,努力趕上娘娘的腳步。 寶貴氣喘吁吁,感動涕零。皇后娘娘身強力壯,活蹦亂跳,不啻為暮氣沉沉的後宮注入一股令人振奮的活力啊。 只是……嗚,她好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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