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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第六章

  深山裡的絕命門。

  殘雪覆蓋在屋宇和樹梢上,細雨飄飛,有個孤弱的身影正低頭深思。

  她撫著吊掛右手臂的布條,又故意捏按傷口,微一使力,斷骨再度裂開。

  很痛!但是心更痛!

  她明白他是如此用心良苦,先唬她吃了毒藥丸,把她留在天塹山莊,再一點一滴地教她、改變她,目的就是要讓她重新做人。

  她也明白風無垠之所以拗斷她的手臂,不是傷害她,而是不再讓她拿劍殺人。如果手斷了,絕命門也不能叫她出任務。

  所以即使獨孤恨為她接回斷骨,命她好好休養,但她不吃藥,不敷藥,甚至偷偷撞擊手臂斷裂處,不使複元,為的也是讓自己脫離殺手的命運。

  「師妹,」寒擎喚著她。「快天黑了,你該休息了。」

  都是灰濛濛的天,她早就分不出是白天還是黑夜。人家叫她吃飯就吃飯,練功就練功,她又變成了那個唯命是從的石泠。

  只是,人家叫她睡覺的時候,她睡不著,因為她心裡惦記著一個人。

  寒擎拉她到屋簷下,遞給她一條巾子。

  她默默接過。寒擎從來不會為她擦汗,但是風無垠會。

  寒擎瞧她發楞,又道:「把雨水擦了吧,春寒料峭,很容易著涼。」

  自從師妹回來後,她就變成另外一個人。過去,她雖冰冷,但仍帶有一絲無知的天真浪漫。現在,她還是冰冷,只是變得沉靜而難以捉摸了。

  真的和那個該死的風無垠有關嗎?她竟然會為他流淚?一個啞巴僕人過來比手劃腳之後,寒擎叫了發呆的石泠。

  「師妹,去大廳吧。月師兄回來了。」

  石泠如夢初醒,趕緊偕寒擎來到大廳,不知道專門包打聽的月缺師兄會帶來什麼消息?

  掌門和大師兄冷嘯也在場,月缺見了石泠,立刻眉開眼笑地。

  「恭喜師妹,賀喜師妹!這下子風無垠真的死透了。」

  石泠的腳步好像被冰雪凍住。「死透了?」

  「是啊!天塹山莊喪事辦得盛大隆重,江湖人士絡繹不絕前去弔祭,大歎風大少爺英年早逝呵!每個人都發誓要扯出兇手,可笑的是,他們還以為石泠是個男人哩!」月缺唱作俱佳,他是絕命門唯一的笑聲來源。

  風無垠死了?她畢竟將他送進幽冷的墓穴了嗎?石泠感到陣陣暈眩。她故意刺中正常人的心臟位置,但那不是風無垠的要害,她期盼他獲救,可是,她還是殺死他了!

  月缺又繼續手舞足蹈地說著:「他出殯那天呵……掌門啊,我說你們一定沒看過那排場,天塹鎮的老百姓扶老攜幼,縞衣素服沿路焚香祭拜,每個人都哭得好傷心,如喪考妣,我看皇帝死了也不過如此。」

  大師兄冷嘯道:「聽說他是一個大好人。」

  月缺道:「大好人沒用啦,該死的還是得死。不過他可能直接到西方極樂世界享福,倒不像我們一個個下地獄去。」

  「月缺!」絕命門主人獨孤恨出聲了。

  「哎呀!」月缺張大口,知道自己犯禁忌了,又道:「這神鬼什麼的都是無稽之談,呵!人死了就煙消雲散,如夢幻泡影,什麼都沒嘍,倒不如活著時候多賺點錢享樂吧!」

  石泠無語。他是真的煙消雲散,這世上再也沒有風無垠了,連魂兒都沒有。算算日子,已有三月餘,他都不曾人夢來……

  「師妹!」月缺在石泠肩上重重一拍,驚醒了她。「雖然你殺了他三次才成功,但我們只問結果,不問過程嘛!你一戰成名,從此絕命門又多了一個響噹噹的殺手了!」

  獨孤恨冷冷地道:「石泠不成氣候,等她傷好了,還需要再鍛煉。」

  「掌門,一回生,兩回熟,下次再有輕鬆簡單的案子,我也不搶了,就給師妹去練習吧。」月缺說起話來就停不住,他一頓飯的話可以抵得過所有絕命門門人一個月的說話份量。

  獨孤恨眯起眼。「月缺,你不要四處玩樂,有空就多教你師妹功夫!」

  「是!」月缺心中一歎,若不是看在師妹還算可愛的分上,他可不想留在絕命門和另外兩個木頭師兄弟在一起,可怎麼……今天師妹也像一塊木頭呢?

  「喂!師妹!」月缺在石泠眼前晃了晃。「你怎麼好像不太高興?你已經出名,跟你師兄一樣躋身為殺手之列,總算對得起死去的石師兄了。」

  石泠在心中叫著,成名有什麼好處?再去殺人,永無止境地沉淪下去嗎?不!風無垠叫她莫再殺人,她絕不會再當殺手了。

  「哎,對了,你本來就難得笑、難得哭,真是得到本門獨到的冷面功夫了。」月缺又繼續喋喋不休地講著。

  風無垠曾教她笑,可是他死了,她再也不會笑了。她的生命像又回到絕命穀,死寂,冰冷。

  陰間是否也是如此死寂?喜愛和人們相處的風無垠受得了嗎?

  草草吃過晚飯,石泠回到房中,拿起藏在被褥下的觀音大士像。

  那是她憑著印象,努力描繪出來的慈悲面目。每天晚上,她就對著畫像祈求,願菩薩庇佑風無垠平安無事,早日康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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