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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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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以前山裡村的三兒哥,是個愛笑、愛說話的豪爽男兒,自從跟了軍隊到處打仗後,三兒哥漸漸地不會笑、也不愛說話了,常常在紮營休息時,就見他安靜地坐著,呆呆地望著天空。 他一定很想小芋姐姐,很想很想很想吧。 北風呼呼吹動軍旗,布帛發出獵獵嘶聲,更加撫弄不安的歸鄉心情。 六年了!田三兒眺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山頭,遙見作夢也會跳下去游水的清清小溪,突然緊握韁繩,雙腳猛地用力一夾馬肚,飛箭也似地沖了出去。 「快跟上啊!」身為千戶的丁初一趕忙指揮小兵。 他回來了!田三兒心情激動不已,盼了又盼,盼了六年,他終於回到家鄉,也終於要見到娘親和小芋了。 小芋還等著他嗎?一定的,他知道小芋最喜歡他了,她也答應要等他的。他這次回來就是要和她成親,再接她和娘、岳父、岳母一起上應天府享福。 滿腔的熱切盼望,就在他踏進村子口的那一瞬間,完全破滅。 入眼所及,只有乾枯的田地、焦黃的野草、傾倒的土屋、燒黑的樑柱,整座村子一片死寂,遝無人煙。 「怎麼會這樣?人呢?」丁初一兩眼發直。 「這場大火……」其他兵丁觀察情勢,「應該是好幾年前燒的。」 「不可能!」田三兒大吼一聲,立即扯動馬韁,憑著印象,穿過荒煙蔓草中的鄉間小道,直馳到小芋的住處。 哪裡還有什麼房子?只剩一截斷壁、滿地碎瓦,還有燒焦的木炭。 寒風狂吹,直直吹進田三兒涼了半截的心,而另外半截,也跟著結成了冰塊。 「小芋……」他跳下馬匹,發狂地在斷垣殘壁裡打轉,大聲叫道:「花大叔!花大娘!我回來了,三兒回來了,你們在哪裡?」 燒穿的屋子就這麼小,打一個轉兒就全部看盡了,就算放眼望向整個山裡村,也看不到一個鬼影。 小芋哪裡去了?她說要等他的,她還要為他燒一輩子的飯啊! 為什麼?他等了六年了呀!田三兒握緊拳頭,深黝的黑瞳泛上一層薄薄的水氣,喉頭哽了又哽,無言仰望蒼天,想向老天討一個答案。 丁初一以手背用力抹去眼角淚珠,他雖然父母早死,也沒有親人住在這裡,可是見到自幼長大的村子變成如此殘破的模樣,他也好難過。 「那邊好像有人!」突然一個小兵喊道。 田三兒尋聲望去,絕好的視力一眼就看到遠處一個晃動的青衣人影,再凝睛注目片刻,他立刻拔足狂奔。 錯不了,那是娘常穿的青布棉衫,是娘親手縫製的式樣,不會再有第二件的。 「娘!娘啊!等等我!我是三兒啊!三兒回來見你了!」 前面的婦人瞧見一群人馬到來,早就踉踉蹌蹌、搖搖擺擺地跑了開去,驀然聽到後頭宏亮高亢的叫聲,她仿佛受到極大的驚嚇,一個腳步不穩,人就跌了下去。 「娘!」田三兒心情激動,趕上前去,伸手就要扶起那婦人。 「認……」那個看似年邁的婦人全身發抖,雙手顫抖地摸索掉在地上的黑巾子,嘴巴抖動著想要說話,卻只能吐出沙啞粗糙的一個字。 田三兒雙手僵住,全身一震,不敢再去碰那位婆婆。 這不是娘,她雙腳瘸得十分厲害,因此跑起來遲緩搖晃;她的聲音像是被石磨子輾過似地,沙沙嘎嘎,既低又破;更令人沭目驚心的是她那張臉——他在戰場上見多了,知道那是被火燒過的傷痕。 她穿著娘的衣服、紮著娘的包頭青布巾,但是,她不是娘。 「鬼啊!大白天見鬼了!」丁初一和其他人趕了過來,乍然見到那張鬼臉,全部嚇得倒退三尺。 「認錯人了……大爺……」老婆婆顫抖地將那條大黑巾子蒙上頭臉,只露出一雙低垂的眼睛,沙嘎的聲音還是顯得非常害怕。 田三兒注意到了,她的雙手也被燒傷,手背全是紅色疤痕。 「這位婆婆,你是山裡村的人嗎?」他急問道。 「不是。」老婆婆努力想爬起身子,卻是怎麼撐也撐不起來。 「你知道村子裡的人到哪裡去了?你認識田大娘、花大叔他們嗎?」 「村子……遭了強盜,死……死了好多人……」 田三兒如遭雷殛,再也按捺不住,蹲下身逼近了那婆婆,語氣激狂地大聲問道:「那我娘呢?小芋呢?她們在哪裡?她們還活著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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