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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壯壯!」一個粗嘎刺耳的叫聲劃破寧靜的夜空。

  田三兒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婆婆獨一無二的破鑼嗓。

  「壯壯,快出來!別亂拿東西!」一身黑衣的婆婆就站在門邊,頭臉又蒙了黑巾子,簡直就是一隻大黑布袋。

  「可是,娘……」壯壯瞧著地上的鐵片,又瞧著門外的娘。

  「壯壯,別吵大爺,回去睡覺了。」戴了黑布手套的右手猛招著。

  「娘,你這個……」

  「壯壯,別撿大爺的東西,快來呀!」

  壯壯疑惑地歪著頭,這不是娘的東西嗎?怎麼變三兒哥的了?

  「大爺,壯壯打擾你了,我這就帶他回去。」大黑布袋的聲音很急。

  「婆婆。」田三兒站起身子往門外走去,可怎麼他走一步,婆婆就彈開一步,一下子就躲到門外去了。

  待他走到門邊時,婆婆已經退開七、八尺遠,且還在踉踉蹌蹌地後退。

  「娘!」壯壯人小,腳步倒快,一溜煙鑽了出來,趕忙去扶娘親。

  婆婆一手撐住牆壁,一手緊握壯壯的小手,低頭道:「走了。」

  田三兒心頭一熱,都這麼晚了,婆婆明知他吃不下,依然定時為他準備三餐和消夜,還撐著病弱的雙腳站在門外癡癡守候,就像個娘親看愛兒吃飯了沒。

  「婆婆,多謝你的關心。」他哀戚消沉的心頭湧過一股暖意,聲音不覺哽咽了。

  「大爺吃點東西吧,這才有力氣守靈。」沙嘎的聲音也有些哽咽。

  壯壯回頭道:「三兒哥,你要吃飯喔,你不吃,娘會偷偷哭……」

  話未說完,婆婆突生神力,扯了壯壯跑了好幾步。

  夜深沉,大黑布袋和小壯壯消失在暗夜的院子裡,天上星子稀稀疏疏,厚重的烏雲飄過來擋住那僅剩的幽微星光。

  田三兒心情又變得沉重,一回首,仍是那淒涼的白布幔,還有長長的挽聯,在夜風中輕輕飄晃著。

  挽聯寫什麼他不知道,也聽不懂那拗口的詩句,但敬挽人寫的是杖期夫田三兒,師爺的意思是說,丈夫因為妻子死了,傷心痛哭到全身無力,必須拄著一根棒子才能站穩,為妻子守一年期的喪,這叫「杖期夫」。

  而擺放在靈堂的牌位則是依他的要求寫下——愛妻小芋之靈位

  愛妻小芋啊!他心一酸,眼眶又濕了。

  他撿起地上的鐵片,放在左手掌心,以右手輕輕摩挲著。

  瞧她將這鐵片墜子保存得多好啊,快七年了,鐵片依然光亮如昔,就像他當年剛打磨出來時的模樣,只是紅棉細繩已褪盡了顏色。

  凝視鐵片,他的眼淚一滴又一滴地掉落,濺濕了鐵片,在淚水的浸潤之下,那鐵片的光芒顯得朦朧黯淡了。

  當年,他只是個窮小子,只能拿打鐵店不要的劣鐵做成這塊墜子,一沾水就很容易生銹……他猛然心頭抽痛,忙將鐵片拿到袖子邊擦拭,務必要擦得乾乾淨淨,這才能放回棺木永遠陪伴小芋……

  等等,生銹?

  不要說普通鐵器,就算是好鐵打造的刀劍槍矛,都還得時時上油保養,這才能保持鋒利不至於銹蝕;而這塊鐵片放在棺木兩年,屍體都已經乾枯見骨、面目難辨,衣裳也朽爛殆盡,棺木又擺放在陰冷潮濕的義莊一角,鐵片竟能保持光亮如昔?

  是小芋顯靈了嗎?讓這塊鐵片指引他找到她嗎?

  他不由得淚如泉湧,將鐵片握緊,好像那是小芋的化身……

  等等,還是不對,他又打開掌心,瞧著那條陳舊、洗得十分乾淨、也沒有朽壞的紅棉細繩,再定睛一瞧,上頭還有幾處細細的縫線,紮起毛了邊的松脫細線。

  不對!衣裳都爛成灰塵了,這條棉繩卻只是變舊而已?

  望向巧笑倩兮的畫像,再將目光轉向棺木,他收止了淚水,一雙眼眸變得幽深,心底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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