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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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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照顧娘、陪娘度過最後的歲月,所以他敬她、禮遇她,當她是長輩,而在吃著她燒出來的家鄉菜時,他也漸漸忘卻了悲傷,不知不覺將她當成了娘,想要跟她說很多話…… 其實,他們還是很陌生吧?他甚至不知道她來自何方、叫何名姓。 直到此刻,他才仔細打量這位半路跑出來的婆婆,即使她已換下娘的那套舊衫,她仍穿著寬大的黑色襖裙,教人看不出是胖是瘦;而那條黑巾子總是將她的頭臉裹得像個粽子似的,只露出一雙常常往地上瞧著的眼睛;甚至她的雙手也戴上手套,整個人從頭到腳蒙得像是一頂營帳,只差沒在頭頂插一支軍旗了。 自從在山裡村打過照面後,她再也沒露出她的臉,他不禁猜想,在她的包頭巾下面,應該是一頭花白的頭髮吧? 他忽然注意到她站得歪歪斜斜的,雙腳似乎承受不了身量的重量。 「婆婆,你兩條腿是怎麼受傷的?」 那個正恍恍惚惚陷入回憶的老婆婆好像聾了。 「婆婆?」 「啊!」小芋的心思從山裡村飛了回來,三兒剛剛說什麼,腿?「哦……是我摔倒,斷過,又好了。」 「快!婆婆快坐!」田三兒趕忙挪出圓凳,語氣歉然地道:「瞧我這麼粗心,沒注意到你腳不好,請坐,你站著一定很吃力。」 小芋傻呼呼地坐了下來,她以為剛才她沒反應,三兒會生氣,沒想到他竟然關心起她的腳來了,害她完全不知如何回應。 「你雙腳都斷?」田三兒為她皺起疼痛的眉頭,「沒接骨嗎?」 「沒有,就讓它自己好了。」 「這怎麼行?一定會留下病灶,尤其是現在天氣冷,容易風濕,我明天為婆婆請來大夫瞧瞧。」 「不……不敢麻煩,我不會疼的,一點也不疼的。」 「婆婆說不疼,就是知道風濕會疼。」田三兒抬起頭,露出一個調皮了然的微笑。 三兒笑了!小芋慌亂地低下頭,他還是笑得那麼好看、那麼爽朗,讓她好想一直瞧著他不放…… 她是疼呀!當年沒有大夫醫治,只能靠娘幫她敷草藥,讓斷掉的雙腳自然癒合,也許骨頭長得不好,她無法久站,來到應天府後,往往站在灶邊切一把菜,就得坐下來休息捶捶雙腳。 「大爺,多謝你的關心,我沒事。」她抑下想向他訴苦的衝動,大著膽子,硬生生轉了話題,「大爺,那個翠環姑娘的事……」 「翠環?」田三兒吃起了晚飯,抬起了眉毛,「她年紀還小,就請婆婆照顧她了。」 「可她不是……不是你的……」小妾嗎? 「皇上問也不問,就胡亂賜下一個歌妓,我也不知道將她擺哪裡,只好麻煩婆婆了。」 「可是……大娘她一直盼著你早日娶親……」 「我娘是要我娶小芋,不是娶別人。」 小芋慌得猛眨眼,只敢垂首瞧著桌上的飯菜。 嗚,脖子好酸,她再成日低頭下去,脖子就要折斷了。 她按住桌面,穩住正在打鼓的心臟,嘎嘎的喉音像在啃骨頭,「大爺,小芋姑娘已經負了你,另外嫁人了。」 「寧可她負我,我也不會負她。」田三兒咬下一塊雞骨,神態是閒話家常,然而語氣又有不可忽視的沉穩。 小芋無言了,心臟不只是打鼓,而是好多馬兒驚天動地地跑了過去。 怎麼辦?唉,都怪她,當初把自己說死也就罷,他愛娶牌位就娶牌位,也不必為彼此招惹來這麼一串解不開的死結了。 「婆婆,我再跟你說小芋的事……咦?」 細碎的塵屑不停地飄落,為飯菜湯汁蒙上一層灰。 兩人一起望向屋頂,只見上頭橫樑趴著一個小胖身子,像一隻毛毛蟲似地蠕蠕前行,爬一寸,就推落一層堆積的灰塵。 「壯壯啊!」小芋才奇怪壯壯今天不找三兒的「麻煩」,原來小人兒不甘寂寞,飛上天去了。 「嘿咻!嘿咻!」小壯壯手腳並用,小臉興奮而認真。 「壯壯,下來呀!大爺在吃飯,瞧你弄髒飯菜了。」 「娘!壯壯從那根柱子上來,要爬過這條大棍子,從那邊柱子下去。」壯壯比手畫腳,又是回頭、又想往前爬,可畢竟年紀小,手短腳肥,一個不小心沒抱穩橫樑,小人兒就這麼栽了下去。 「啊!」小芋驚叫出聲,一顆心幾乎跳出胸口。 田三兒迅速起身,長手一撈,轉眼已穩穩地托住壯壯的胳肢窩。 「大老虎?」壯壯很快搞清楚狀況,發現他竟然讓大老虎給救了,他很不服氣地蹬著兩隻小胖腿,「放我下去!」 「要下去是吧?」田三兒面露笑容,忽然現發這個大膽娃娃很有趣,總是成日在屋子裡亂跑,跟他扮鬼臉,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這是一個沒爹的孩子啊!他想到了八歲喪父的自己。 他和壯壯的大眼相對片刻,心念一動,健壯的雙臂隨即往上一提,將壯壯拋上了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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