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冬橘 > 畫龍點睛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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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少泱無視宣政殿上的沉重氣氛,專心扭轉搬弄著手腕關節,按照計畫努力掙脫束縛。但繩子捆縛得相當緊實,隨著他的掙動毫不客氣的咬進肉裡。 這不可麻煩了。他在心底搖頭咋舌不已,手上動作仍是不停。 粗糙的纖維磨破了皮膚,在傷口上不住刮擦,彷佛厲爪般殘酷的一點一點撕去他的皮肉。他忍著疼,沉住氣,繼續解著繩索;鮮血緩緩湧出濕潤了麻繩,鬆動了枷鎖。 他松了口氣。繩索雖仍纏在腕上,但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掙脫開。於是他轉開注意力,觀察周遭環境,計算可能的逃脫路徑。 大殿上文人居多,侍衛無一是他的對手,就是高老將軍有些麻煩……嘖,他果然是下了著險棋。咦,端王呢?那個害他們夫妻陷入這等險境的混蛋到底在哪裡? 端王位于文官列首,平時氣勢懾人的他,今天卻內斂得令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而他正看著,只看著,緋龍杯。 就是這了,芊芙的救命藥。天,這回一定要是"真的"緋龍杯才行,芊芙已經沒有時間了…… 端王的視線掃過仍在為自己的生命苦苦掙扎的青衣女子,在即將按捺不住火氣的皇帝臉上盤旋些會,又將目光掉回緋龍杯。 他心中暗暗嘲弄:皇上,您還是早早放棄,下令退朝吧。您年紀也已經不小了,怎還相信"畫龍點睛"這等於虛烏有的神怪故事?"緋龍杯上居祥龍"也不過是我隨口胡讒,用來哄騙您賣力尋找緋龍杯的餌食罷了。 就在眾人各懷心思的當口,木雕龍緩緩成形。它的氣韻栩栩如生,彷佛是被硬從天上抓下釘在木座上;它的須、角、鱗、爪,無一不蘊藏力道,彷佛在下一瞬間就可掙脫樊籬,破空飛去。 尉遲楠突地凝住手上動作,打量受限情勢,不得不坐困木料體內的神龍,而神龍也瞪視著她,眼裡燃燒著被凡人這般折辱後必然產生的憤怒。 奇怪,你們都沒聽見嗎? 她環視眾人,暗自納悶。 你們沒聽見它的心跳、它的咆哮嗎? "皇甫氏,朕已厭煩你的拖延戰術了。" 那聲音侵入尉遲楠的思緒,但她懶得應聲,自顧自地持鑿落下最後一刀,退後數步挑剔的審視成果。 "完成了。"她神秘一笑,垂下睫毛猜想皇帝待會會有的反應,樂得很。 皇帝狐疑的打量木雕半晌,眉頭隨所見高高聳起。 "皇甫氏,你以為戲耍寡人是件很好玩的事情嗎?"刻意平板的語調背後,是一名帝王前所未有的盛怒。 熟知他脾氣的朝臣均暗自叫苦,今朝這局面絕非"誅九族"所能收拾得了。 尉遲楠似未感受到這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嘻嘻一笑,"皇上,南朝梁時的那位畫家也要將他畫的龍點上眼睛,畫龍才能騰上天去。我這木雕龍連眼都還沒鑿上,又怎會成真呢?" 這話倒也有理。皇帝擺擺手,不耐煩的命令,"那就把它的眼睛鑿上吧。" "遵旨。"尉遲楠略嫌輕佻的應了一聲,回過身面對木雕龍時,神情突然變得十二萬分的嚴肅。旁人只見她嘴裡念念有詞,聽不到她在咕噥些什麼玩意,變些什麼把戲。 然後,她深吸口氣,舉起斧、鑿,喀喀兩刀,為龍刻上了眼睛。 眾人屏息以待,良久,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原本死寂的宣政毆,逐漸漫上層嗡嗡聲響,那是朝臣無法抗拒交換意見之誘惑的低語。 期待落空的君王怒到極點,誓要將她抽筋剝皮,挫骨揚灰。 "來人啊──"他喝道。 "是!"侍衛應喝一聲,沖向紅毯中心。 "休想!"皇甫少泱用力繃斷繩索,倏地閃至尉遲楠身邊,一臂箍住她腰,一手橫隔胸前。 "擋我者死!"他怒吼,那淩厲氣勢震懾諸人。 而尉遲楠棲在他懷中,不再掩飾自身恨意,瞪視那為著個愚蠢的理由下旨夷滅了尉遲一族的帝王。 "反了!反了!"皇帝見狀,跺腳拍案,"這是什麼囂張跋扈的氣焰!" 侍衛們猛然醒悟,持戈再上! 一場擒匪混戰就此展開,攫住宣政殿上所有人的目光,只有端王一人例外。 他盯著遺落在木座下、近在咫尺卻遙若天涯的緋龍杯,思忖是否能在不引起任何注意力的狀況下,取得它。 忽地,似有動靜閃過眼前,端王的視線反射性的追著影像而去,鎮定在木雕上。 也不過個蠢木雕而已…… 端王眨眨眼,心想自己定是眼花了,搖搖頭,在移開目光前施予最後一瞥── 就在這時,木雕龍的鱗片閃耀著不尋常的麟光,那片片鱗甲由首至尾循序立起、撫平,龍爪不住抓握、松放,龍尾一陣顫動…… "不可能──"端王瞪視著不該發生的景象,驚愕得合不攏嘴。 木雕龍緩緩步下木座,銅鈴大的眼睛淩威四射,它拉開頰邊肌肉,露出森冷銳齒。 "吼──"來自地獄的低鳴聲響起,震得大殿樑柱瑟瑟而動,琉璃瓦震落屋頂,哐啷啷碎了一地。 眾人不由得凝住動作。 怎麼了?他們面面相顱,四下搜尋── 巨龍奮力一躍,橫過眾人頭頂,攀在梁上怒聲咆哮,它的爪牙僨張,盛氣淩人,鱗片光芒耀目,眩花人眼;它略一擺尾搖頭,霎時掀起風暴狂飆。 "龍、是龍!" 宣政殿上一片混亂,吼叫、怒駡、哀號、示警,人們爭先恐後的奔跑逃躲。 "吼──"巨龍撲至紅毯上,巨嘴一張,掀起狂風將人摔滾了一地,龍尾一掃,撞斷殿柱,屋樑應聲坍塌而下。 "饒命、饒命……"轟隆聲響中,帝王心神俱喪,軟癱於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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