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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她手一揮,為上就有一名婢女捧來了一張七弦琴。溫雅調了調琴;一連串氣勢壯闊的琴聲便由她指尖輕瀉出來,只聽她唱道:

  君不見走為川行雪海速,平沙莽莽黃人天,
  輪台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
  隨風滿地石劄走;匈奴草黃為正肥。
  金山西凡煙塵飛,漢家大將西出師,
  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
  風頭如刀面如割,為毛帶雪汗氣蒸,
  五花連錢旋作冰,幕中草檄硯水凝。
  虜犄聞之應懾,料知短兵不敢接,
  軍師西門佇獻捷。

  李白一首「走為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栩栩如生的描繪出塞外風光。一般而言,這般氣勢雄渾的詩曲,應選嗩呐之類的樂器,才更能顯出曲意中的蒼茫氣概,不過溫雅以七弦琴彈來,在豪氣中平添了一股柔情,令人聞之更為心動。

  一曲既罷,四座皆是掌聲,其中尤以楚老太爺的最為響亮,只見他不住捋著白須,哈哈大笑,道,

  「好,彈得好,唱得更好,把李白這首詩的境,可說是點了個「十足十。」

  即使楚天寒對溫雅並無好感,卻也不能不承認她的琴技的確高妙.被人稱為洛陽才女,是名不虛傳。

  難怪這溫雅能討得爺爺的歡心,恐怕她對爺爺可是下了下少功夫,知道爺爺喜愛氣勢壯闊的邊塞詩,所以演奏子這一曲,杜思思這不是更沒地位了。

  溫雅微微一笑,推琴坐直,「是楚爺爺不見棄。」

  「哪裡,是真的好。」楚老太爺大笑,道:

  「老夫就今晚最有福氣,連見了幾位小姐展現絕藝,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他刻意看子孫子一眼,自是暗示要把握機會,從眾家佳麗中挑選出一位。

  楚天寒故作不見,反而伸箸夾了一塊魚肉到杜思思碗裡,道:「思思,來,吃塊肉。」

  他這舉動,直教社思思羞了臉,楚老太爺和幾名小姐則氣煞了。

  溫雅的婢女突然又站了出來,道:「請恕小婢打個岔,老爺子,還有人還沒表演呢!」

  「啊!」楚老太爺一愣,「還有誰沒有表演!」

  「杜家姑娘啊!在場幾位小姐都表演過了,就杜家姑娘還沒,這可令人好奇得很。」

  突然被點到名,杜思思不由得一愣,本能地道:「我……我不行,我什麼都不會。」

  「這閨閣千金,琴棋書畫是必備的教養,杜姑娘何必謙虛!」方小姐開口了,笑容中不帶好意。她遠從武陵而來,便是慕了千手公子楚天寒之名,哪知抱興而來,在傲日山莊住了幾天,楚天寒竟帶了個其貌不揚的小丫頭回來,還宣告非她不娶,若今兒楚天寒帶回來的姑娘家世、品貌或才學勝過她,她還能服氣,可明明這杜思思長得一副幹幹扁扁模樣,個性又畏畏縮縮的,這叫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我……」

  「思思這幾日身子不太好,改天吧!」楚天寒出口幫她解圍。

  「咱們只是想聽杜姑娘露上一手,讓我們看看楚公子看中的是何等才女罷了,杜姑娘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張小姐也開口了,她與方小姐同樣的心意,想見杜思思出醜。

  「實在是思思最近身子微恙,以後的是機會。」楚天寒帶笑輕輕化解了開去。

  方小姐還待再說,溫雅先道:「方姊姊、張姊姊,既然杜姑娘不便,咱們就別為難人家了。」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成功的激起了方小姐的不悅,「我同張姊姊只是想見識一下傲日山莊未來少奶奶的過人之處,又豈是為難她!若是杜姑娘當真不肯賞臉,就當我們是自取其辱算了。」

  楚老太爺被她這麼一說,也沉下臉來,「人家來者是客,天寒,別讓人說咱們傲日山莊不懂禮數。」

  他的意思是強迫楚天寒要杜思思展露一手絕活,楚天寒還待再說,杜思思已鼓起勇氣,道:「爺,請讓思思試試吧!」

  她不要楚天寒為難。

  「可是,你……」楚天寒擰起眉頭。

  「不打緊的,思思自有分寸。」她轉向溫雅,道:「可否借溫姑娘的琴一用。」

  「當然可以。」溫雅讓開了位置。

  「謝謝。」她朝擔憂的楚天寒一笑,走向七弦琴,落了座,試了試音,道:

  「彈得不好,請別見怪。」說著她指間輕攏慢撚,悠悠彈了起來,小嘴微啟,唱道:

  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卻顧所來徑,蒼蒼橫萃微。
  相攜及田家,童稚開莉扉。綠竹人幽徑,青蘿拂行衣。
  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長歌吟松風,曲盡河星稀。
  我醉君複樂,陶然共忘機。

  杜思思所唱的也是李白的作品,這首詩所描述的是終南山風光,平淡中帶著恬適和諧,讓人聞之,不由自主的感到心境平和。

  在場所有人,包括楚天寒在內,都以為杜思思不過是貧寒人家的女兒,恐怕能識得幾個字便已是了不起的了。卻不知杜母的娘家本也是書香門第,只是出了杜思思的舅父這敗家子,把家產全部敗光。杜母在父親的調教下,才學頗高,而後有了杜思思,自是把自己所知的傾囊授給女兒。只是杜思思礙於生活困苦,自她長大,能做家事後,家裡大小的事全落到她身上,因而疏於練習,指法有些生澀。

  然而彈琴固須技巧,但意境卻是品鑒的首要。

  論技巧,杜思思的確不是溫雅的對手。只是杜思思從小在困苫的環境中長大,又連遭親人死別,險些被人賣入青樓的打擊,使她感悟甚深,唱起歌來,意境格外綿遠,再加上李白這苜詩,描述的是與友人暢談歡飲之樂,詩意恬淡中見歡偷,正好與杜思思與世無爭的個性相合。而溫雅巧雖佳,一個閨閣千金總是不可能見識過塞外的蒼茫,兩相一比較下來,意境高下登時分了出來。

  一曲既終,眾人不由得呆住了,連鼓掌都忘記。

  看到眾人這種反應,杜思思不由得慌了手腳,她彈得真的有那麼糟嗎!大家都不愛聽。

  她本能的看向楚天寒,楚天寒迎接到她的目光,這才回過神,首先拍起掌來。其餘眾人被他掌聲驚醒,即使對杜思思並不服氣的幾位佳麗,也不能不報以掌聲。

  「思思,你彈得真好。」楚天寒贊道:「我怎麼都不知道你能彈得一首好琴?」

  杜思思被他一贊,仍不放心,問道:「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楚天寒堅定的道,「你彈得再好不過了,是不是,爺爺!」

  他一問,楚老太爺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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