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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冬離越發不解地蹙緊眉頭思索著藏雲的話,驀然有什麼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冬離眼神如刀地瞪向藏雲。

  「猜到了?其實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誰能想到會有這麼巧的事,誰又能知道你們真的緣薄如此。」藏雲故意一字一句,無比清楚地說,看著冬離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

  事情其實很簡單,楚君辭轉世後,投身到一個門戶較小的人家做了個不必為衣食擔憂的小姐。

  雖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但她這一世的爹娘卻是個極嚴苛,又喜歡攀龍附鳳的人,從小將楚君辭教育得知書達理,賢良淑德,想著以她的姿色雖不能入宮為妃,至少也要嫁個高官大戶,所以她才會拖到十八年華才嫁給朝廷士大夫為填房。

  就在楚君辭出嫁的那一天,很不幸地剛好在半路遇上一群江湖人在封州城內相殺,迎親的隊伍糊理糊塗地被扯進了戰圈,霎時接親的轎夫、丫頭、媒婆跑了個精光,丟下不明情況的楚君辭坐在轎子裡。

  等她反應過來,感到情形不對,要逃的時候,恰好被一把長刀當胸砍下,險些劈作兩半,蓋頭還沒來得及揭,人便倒在血泊裡了。

  那時這群相殺的江湖人同樣死的死,傷的傷,活著的逃跑,另外的人提劍去追,誰也沒有在意這個無辜慘死的新嫁娘。

  那時楚君辭掙扎著想要揭開蓋頭,呼救不成,也想再看一眼這個世間。入目卻是一片雪白的輕紗在眼中翻飛而過,連鞋都是白色的,出奇的乾淨,也出奇的眼熟。

  「然後她站到我面前,怎樣也不願去投胎轉世,她說她想起了一個過往,她想要知道那是不是她曾有過的記憶。」藏雲呼出一口氣,幾句話講得他口乾舌燥,真是累死了。

  連他都非常意外,楚君辭居然會在死前的瞬間,讓根本不可能出現的記憶在腦中閃過,執念嘛!總是能出現一些令人驚喜的事情。

  藏雲感到相當的有趣,便允了她在凡界停留,後來藏雲三不五時來凡界看看她,以自身的鬼氣掩去她身上道家清聖的氣息,居然保了她兩百來年完好,真是相當不容易啊!

  這樣想著,藏雲不免又要在心裡盤算著冬離欠了他多少,要讓冬離怎樣償還。

  「我不知道。」冬離輕聲道,他甚至沒有感覺到當時楚君辭就在他周圍。

  「這是當然,只要不是靈體,你封在她身體裡的道家氣脈便不會被發現,就算是你也一樣。」藏雲不可思議地看了冬離一眼,他做了什麼他不是應該最清楚,何必一臉沮喪?

  「其實你何必為她難過,她這三世都註定活不過二十歲,與你也是情深緣淺,天命如此。」勉強不來的,藏雲涼涼地道。

  下一瞬間,藏雲拿在手中的茶杯飛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灰白色的拂塵映入眼中,輕飄飄地在空中打了個轉,方才只差一點冬離的拂塵便抽上藏雲的臉。

  冬離眼如利刃地瞪著藏雲,他其實真的應該一拂塵抽到他臉上。

  第十一章 彼時情深

  半夢半醒間,楚君辭聽到一個再溫和不過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記住,冬離他不愛你,從未愛過,一切都只不過是你在自作多情。」

  不,騙人……

  她明明感覺到有個人在抱著她,她甚至能感覺到那人身體的輕顫,她知道抱著她的是誰,他……怎麼可能不愛她。

  他可以不要她,不娶她,但他絕不會不愛她。

  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為什麼要騙她?

  楚君辭陷在回憶的夢裡,怎樣掙扎也醒不過來……

  「這便是你的大善?你不殺他人,他人便要殺你,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有幾條命可供人去殺?」楚君辭疾聲厲色地怒斥著坐在她面前的冬離。

  周圍坐著的其他武林同道見楚大小姐突來的怒容都不免一怔,楚家宗主更是皺起眉頭。

  昨日有人深夜前來偷襲楚府,若非在場各位武林人士相助,楚府危矣!而冬離更是出力不少,甚至從偷襲者刀下救下楚家宗主。

  待打退偷襲者,府中上下一片狼藉,下人忙著收拾庭院,便請出楚君辭等人來幫忙為眾人包紮傷口。

  誰知楚君辭一眼看到受傷的冬離,臉色霎時變得鐵青,開口對著冬離便是一陣怒斥,令眾人啞然相視,搞不清這是何種情況。

  「君辭,你怎可對冬離道長這樣說話?」楚家宗主沉聲道,也奇怪女兒今天是怎麼了?

  冬離年紀雖輕,但為人仁心俠義,無論江湖哪個名門正派有難,請他出手,他從不拒絕,楚家宗主性情豪爽,與冬離可謂是忘年之交,何況今次冬離還救了他。

  「呵,你盡你最大的能力去成就你的大善,不論今日救的是何人,你都會這樣做,且毫不後悔,是嗎?」楚君辭似沒聽到她爹的話,銳利逼人的黑眸直直地看著冬離。

  如雪的輕紗白衣上現在被猩紅的血染透,束髮的木簪不知何時掉了,黑髮淩亂地披在肩頭,襯著染血的白衣,形容說不出的狼狽。

  但最駭人的卻是冬離的左臂上為救楚家宗主所受的傷,由上臂肩膀處到手肘被長刀砍出一道長長的傷口,可以看到森森的白骨,血仍不斷地順著傷口流出,看之觸目驚心。

  「勞煩楚姑娘了。」冬離看著楚君辭邊說,邊由下人手中搶過匕首,以近似凶恨的力道割斷他手臂上染了血的衣袖,再用沾水的棉布認真地清理傷處。

  潑墨般濃黑的眼眸裡因怒氣而亮的炫目,聽到冬離與平常無異,客氣有禮的聲音,楚君辭抬眼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拿著棉布的手也跟著重重地往傷處上壓了一下,霎時染上一片猩紅,旁邊的丫環看得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呼,嚇得別開眼去,不敢再看。

  冬離的手臂輕輕地顫了下,臉色變得越加蒼白,神情卻始終未變。

  「我說過,我不會見死不救。」冬離輕聲道,大廳內十分嘈雜,他說話的聲音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清。

  靠在太師椅中,冬離的視線落在楚君辭的發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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