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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她連連點頭,像小跟屁蟲般追了上去,粉嫩的小臉不敢露出笑容,心裡卻不斷的呐喊。

  噢,司徒先生,謝謝你!

  元宵佳節,花市燈如晝。

  距離雙桐城二十裡的鎮遠縣,元宵花燈節可是天下聞名,每年到了春節過後,整座縣城內美不勝收,賞花燈的人擠滿每條街道。

  天香寺是鎮遠縣內的佛寺,雖然寺外人潮聚集,熱鬧非凡,但是入了寺門,人人都輕聲細語,不敢喧嘩。

  齊嚴交代,不許打擾佛門,只由他陪著寶寶入寺拍香,隨行的奴婢、僕人,全在寺外等著。

  「午時了嗎?」她問了第六次。

  他點點頭。

  「啊,那得快一些。」她沒頭沒腦的說道,拉著齊嚴就往寺外走。

  穿過寺門,踏過草地,寺廟的後方,是一片樹林。林間有著一座涼亭,提供香客休憩。

  「你在這兒坐一下,乖乖等我回來。」她押著他坐下,轉身就想離開。

  他食指一勾,把她拎回面前。「你要去哪裡?」

  「呃,我、我、我要去看花燈。」

  「你不就是要我陪你來看花燈嗎?」他挑眉,戳破她蹩腳的謊一百。

  寶寶咬著唇,愈來愈焦急,卻想不出藉口。

  「唔,那個、這個,反正,你在這兒待著就是了。」她匆匆交代,接著邁開小繡鞋,奔出涼亭,跑到幾丈之外,躲到一棵大樹後頭,只探出一顆小腦袋,緊張兮兮的往他的方向瞧。

  齊嚴雙手交疊在胸前,陰騖的黑眸,遠遠望著她。

  這個小女人,不知在搞什麼把戲!打從入了天香寺,她就心神恍惚,左瞧右看,不知在盤算什麼,拈香拜佛時更是喃喃自語,在佛前跪了老半天,格外誠懇。

  孩童的笑聲打破寂靜,由遠而近,往涼亭而來。

  他偏過頭,看見一對年輕夫妻牽著男孩,扶著較年長的婦人,緩緩走近涼亭。四人說說笑笑,看來是個和樂的家庭。

  走到臺階前時,那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瞧見涼亭內的齊嚴,微微的一愣,似乎沒有料到,會有人先占了位子。

  「娘,這兒有人了。」少婦低聲說道。

  「無妨,我坐在涼亭邊抄寫也行。」婦人回答,聲音很輕,堅持要進涼亭。

  齊嚴站起身來,讓出石椅。

  青年先是拱手道謝,很是感激,接著便扶著母親坐上石椅,侍奉得十分盡心。

  齊嚴面無表情的舉步,準備離開,但是腳步才一踏上石階,大樹後的小腦袋就搖得像博浪鼓,漂亮的小臉也充滿哀求,只差沒當場下跪,求他不要離開。

  他低咒一聲,不耐的走回原處。

  瞬間,齊嚴僵住了。

  他認得這個女人。

  任何人都會記得母親的臉龐,就算隔了很多很多年,記憶總不會消褪,只要見面了,就還能認得出來。

  坐在石椅上的婦人,竟是他的親身母親!

  少婦端出籃子裡的筆墨紙硯,以及一本佛經,在石桌上擺好。

  「娘,可以了。」

  婦人點頭。「讓我在這兒就行了,你們先去逛逛,等會兒再回來。」

  「那麼,娘,我們去外頭買盞花燈。」

  「別忘了買束梅花回來。」

  「記得,是娘要供佛的嘛!」青年笑道,又對齊嚴拱拱手,才帶著妻子、兒子離開。

  婦人拿起筆,專注的開始抄寫經書。一陣寒風吹入涼亭,經書啪啦啪啦的被翻了好多頁,她一時沒有壓緊,薄薄的經書跌到石桌下去了。

  齊嚴走上前,撿了起來,無言的遞過去。

  「多謝。」婦人感激的說道,伸出手來接。

  那只手,曾為他梳發、哄著他入睡,還教他該怎麼穿衣裳。

  那只手,曾為他買了生平第一串糖葫蘆。

  那只手,也曾不顧疼痛,握著燒紅的銅錢,烙在他的手腕內側,然後抱著他流淚。

  那天他沒有哭,母親的眼淚卻濡濕了他的前襟,當齊仁帶他回到齊府時,他都還覺得胸前冰冷。

  齊嚴的僵硬,讓婦人起了疑心。她困惑的抬頭,視線順著經書往上看去,立刻就看見他手腕內側那個模糊的烙印。

  那是她親手烙上的印記,原本以為,這輩子再也瞧不見了。

  婦人全身顫動,眼淚立刻奪眶而出。她想撫摸那個模糊的烙印,伸出的手卻僵在半空,不斷顫抖,不敢再探向前。

  涼亭內彌漫著沉默,許久之後,婦人才哽咽的開口。

  「你過得好不好?」這麼多年來的想念,都凝結在這句問話中。

  這個問題,讓他不由自主的轉頭,看向躲在大樹後頭的妻子。

  如果是半年前,或許他只能無言以對,但是如今身旁有了寶寶,那答案變得如此顯而易見。

  薄唇上掀起淺淺的笑。

  「我很好。」他看著淚眼盈眶的婦人。「你呢?」

  她顫抖的點頭,說不出話來。

  遠處又傳來男孩的聲音,那對夫妻不知為什麼,又走回涼亭。那個青年,應該就是他同母異父的弟弟。

  「好好保重身子。」齊嚴簡單的說道,沒有久留,舉步離開涼亭,走向妻子藏身的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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