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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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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承受鞭打、承受火烙、承受斷骨之痛,卻無法承受她對著另一個男人,輕輕的、輕輕的、輕輕的,一笑。 門簾再度被掀開,鶯兒端著湯藥,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劉大夫。」她捧著湯藥,還偷偷看了旁邊一眼,然後很快的收回視線。「這是風老爺子送來,要給夫人喝的補湯。」 青年看著那盅湯,卻搖了搖頭。 「她不能喝這個。」他轉過身來,看著那個神秘的富豪,露出滿懷歉意的表情。「抱歉,辜負了風老爺的好意。但,柳夫人是外感風寒,不宜再進補,得用辛溫藥材,例如荊芥、防風、羌活、桂枝、麻黃、紫蘇、蔥白之類,先祛表裡之寒,再溫肺疏風。」 嘶啞的聲音,逐字逐字從牙縫中迸出來。 「儘快治好她就是了。」他冷聲說道。 「這是我的職責。」青年恭敬的回答,站起身來,走近了幾步。「風爺,聽您的聲音,不但是嗓子受傷,且呼息不順,浮淺斷續,似乎還曾受過極重的內傷。是否也請伸手,容在下為您把脈?」 他的熱心,卻換來冰冷的拒絕。 「不用了。」這幾個字,嚴厲得仿佛冷箭,從黑紗笠帽下射出,聽得人心頭髮寒。 屋內的所有人,都察覺到那個男人的敵意以及濃烈的憤怒。 他轉過頭,朝床畔望了最後一眼。 然後,他走出臥房,頭也不回的離去。 在鶯兒的照料,以及劉大夫連日出診,細心用藥之下,畫眉的風寒幾日後就痊癒了。 她再度忙碌起來,清晨時,先到風府熬粥,然後回到餐館,照顧餐館內的大小事,直忙到夜裡蓋鍋休息,鶯兒才來接她回去。 風寒痊癒後的某天,她進了風家,才剛踏進廚房,沒一會兒功夫,管家也匆匆走了進來。 他伸長了脖子,找了一會兒,直到瞧見畫眉才松了一口氣,連忙走了過來。 「柳夫人,您的身子還好嗎?」他謹慎的問。 「托您的福,還算安好。」 「是嗎?」管家喃喃自語。「太好了太好了。」 見他還留在原地,畫眉淺淺一笑。「管家特地走這一趟,不該只是來問我身子如何吧?」 管家露出尷尬的表情。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柳夫人。」他抓了抓腦袋,不敢拖延,急忙傳達主人的吩咐。「今晚,有些客人要來,爺要我先來問問,若是柳夫人身子安好,就請你籌辦一場宴席。」 那麼,倘若她身體不適,難道這場宴席就不辦了? 畫眉心中想著,並沒有說出口,絕美的容顏上,還是那抹柔柔的淺笑。「請轉告風爺,我這就去準備。」 管家連連點頭。「那就煩勞柳夫人了。」 一旁的大廚,聽見兩人的對話,也走了過來。「對了,柳夫人啊,您沒來的那陣子,家裡的乾貨剛好都用盡了。」他說道。 「怎沒再補?」 「補了。」大廚露出懊惱的表情,雖然事關廚師尊嚴,卻還是不得不低頭。「只是,補的貨色,都不像柳夫人先前挑的那麼好。」 「那麼,就得請大廚,跟我出去一趟,先去挑些乾貨了。」她淺笑著,用詞遣字體貼入微,絕不傷人。 聽了她的指示,管家吆喝著奴僕,快快去備妥轎子,然後親自送畫眉以及大廚出門。他站在門前,親眼看著轎子遠去後,才匆匆趕回大廳裡,向主子回報去了。 赤陽城裡,販售乾貨的店家,大多集中在蒼水街上。只是,畫眉另有熟識的店家,能提供上好乾貨,卻不在這條街上。 偏偏,今兒個不巧,剛好碰上她熟識的店家一旬一日的公休,她只得先吩咐轎夫,把轎子停在蒼水街外,再跟大廚以及兩、三個奴僕,徒步逐間逐間的挑選。 蒼水街上店家極多,販售的東西也不少,除了菇類與海味這些乾貨之外,還有各式南北雜貨、乾果、茶葉、香料等等。當然,也少不了五穀雜糧。 氣候炎熱,她又有著身孕,採買乾貨時,雖然不需彎腰,都有店主將乾貨送到面前,但是走了一段路,她也開始有些吃不消。 瞧見她略顯疲倦,體貼的店家主動開口。 「夫人,您先休息一會兒吧,在我這兒坐坐,我去給您倒杯茶。」 畫眉輕聲道謝,扶著酸累的腰,在細密透涼的籐椅上坐下。烈日當空,人人揮汗如雨,她拿出手絹兒,擦乾額上的汗,沒忘了大夫的交代。 只是,她卻沒有忘記,初染風寒那日,在病榻旁發生的種種。 那個神秘的富豪,聽見她病倒後,就紓尊降貴的趕來,還特地帶了補湯,要為她補身。 雖然那時病得昏昏沉沉,但是畫眉仍記得,他抱住了軟倒的她,還抱著她走回床榻旁,執意要她好好休息。 她清楚記得,他的臂膀、他的胸膛,雖然略顯單薄,但絕對不是個老人。她記得他嘶啞的嗓音、他為她拭淚的舉動、他手上的溫度,以及他最後拂袖而去的背影。 這個男人會來看她,甚至態度失常、動作逾矩,難道只是就為了干貝粥? 當然不可能。 她感覺得到,他對她有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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