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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他想怒吼、想咆哮、想咬爛世上的一切,只因見紅為救他而死。脆弱的她殘留下的灰燼裡,只剩一枚小小的、豔紅色的鱗。

  幾乎就在同時,利斧砍中姑娘。

  不同對黑龍、信妖的毫無影響,重重的劈砍正中胸膛,傷口噴出紅潤的鮮血,猶如花季時,漫山茶花凋零,紅遍每個角落。

  她仰著身,痛楚喘歎。

  利斧還不依不饒,非要致她於死地,在濺血的粉嫩胸上狠狠的橫劃,要剌入她的心——

  鮮血灑出更多,開始飄落的雪花都被染紅。

  咒力這時才鬆懈。

  雷剛以最快的速度奔上前來,抓住她的後領,在危急之際將她拖離利斧。他的魂魄疼痛得幾乎散裂,徹底痛恨自己,當她受到攻擊時,只能一動也不動,無法拚盡一切保護她。

  飛斧再來,他舉刀相抵,利斧與大刀交擊出金色的火花,其勢不可擋,將他往後推行,激出大片雪花。他的大刀裂開,幾欲斷落。

  飛斧勢盡,在半空旋轉,又再次朝她襲來。雷剛護著她旋身,大腳往雪地上用力一踏,踏出一道窟窿,直抵著雪下灰岩,揮刀再次相抵。

  刀斧相接的同時,大刀又崩了一個口子,碎片迸射,擊中了他的額頭,濺出了血。血珠在空中飛轉,彈射到斧刃上,他額冒青筋,厲聲大喝:「停下!」同時翻轉使刀的手腕,將利斧往旁揮開。

  他沒有停歇,迅速護著她轉身,知道那妖斧必會再次襲來,誰知那妖斧卻被他那一揮擋擊了出去,落在山壁上發出巨響,然後掉落雪地之中,再無動靜。

  信妖趕緊上前,把利斧包裹得緊緊的、嚴嚴的,儘量爬行遠離,禁箍這可怕的武器。

  姑娘軟軟、冷冷的躺臥在雷剛懷中,小手無力垂地。

  到處都是她的血——神的血!

  血液濺落在公子身上,也濺落在水晶洞裡,恰巧就在那兒灑得最多。神血自成封印,在水晶洞外設下更強限制。

  得意的公子即使利用利斧,卻也不敵大量神血撲身。他燒灼扭痛,不甘的留下叫喚,從純白化為漆黑,黑上又滿是紅得耀眼的血漬。

  「雲英。」

  他慘叫著,在神血中消融。

  雷剛無暇顧及其他,滿心滿眼只有姑娘。她的身子好冷,臉色慘白,連肌膚也白到接近透明,像是失去所有血液,連生命也隨之被流失。

  「醒醒、醒醒!」

  他啞聲呼喚,恨著自己的無能,只能袖手旁觀:「不要離開我,聽見沒有?醒過來,睜看眼睛看我!」

  她不該定住他。

  但是,如果她不定住他,他又能做什麼?手上沾了她的血的大刀,能跟利斧對抗嗎?

  她不給他這個機會。

  所以,他非得要喚醒她,好好責備一番。

  雷剛搖晃著愈來愈冷的嬌軀,貼附著她的臉,執意不肯放棄:「公子說了什麼,我都不在乎,那全是過去,我要你的現在跟往後。」

  她不能離去,他跟她還過得不夠、說得不夠、愛得不夠。

  「你成過親,我不在乎。」

  他一字一句,說給她聽。

  「你嫁給誰,我不在乎。」

  「你做過什麼,我不在乎。」

  他痛徹心肺,摩擦她冰冷的臉,說出心裡最深的話:「我只在乎你如今在不在乎我。」

  離間無用,他愛她之深,情願連魂魄都賠上。

  「所以醒過來,親口告訴我你在乎我,就像我在乎那麼多——不,二分之一也好、十分之一也好、百分之一也好。」

  不論多少,都好。

  姑娘動也不動,隨著他更深的擁抱,軟軟的往後傾倒,長髮垂散,像要將嬌小的她淹沒,從此深陷在岩石裡,也變成山的藥。

  「不許離開,山已經有藥。」

  他摩擦著她的手、她的臉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你該治療的是我,我太愛你,這也是一種重病,對吧?」

  反覆呢喃、訴說,她始終沒有反應。雪下來愈來愈濃,他的聲音愈說愈啞,強壯的雙臂抱著她一次次搖晃,晃得很輕很輕,就怕會弄疼她的傷。

  刷——

  一聲輕響,落在雪地上。

  是他買的珊瑚簪,比血更紅。

  「簪子,是要送你的。」

  他用顫抖的手拿起珊瑚簪,簪在她的發上:「我知道你戴著它會很美,所以才會買下來。醒過來瞧瞧吧,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都要跟我說一聲。」

  說到最後,語音微弱,他的臉埋進她的發,讓發變得更濕潤。

  驀地,珊瑚簪泛出光華,潤潤的紅色光暈從發上染開,滲透進慘白的臉、雙手、身軀,不但止住傷口的出血,也讓她的肌膚重新變得紅潤,指尖恢復淡淡的粉紅。

  「雷剛。」她的聲音很小。

  他全身僵住,遲疑的抬起頭,近乎膽怯的望向她的臉,多怕這是幻覺。

  但她的雙眼是睜開的,唇色還有些白,卻噙著一絲淺淺的笑。

  「我沒有死。」

  他的情意浸潤了她,將她從瀕死邊緣拉回人世間。

  「你這麼吵,我怎麼能死?」

  「你傷得太重,我——」

  她抬起手,掩住他的唇,保證的點點頭:「沒事了。」

  她輕柔的撫摸他粗糙的臉龐,沒有告訴他自己已在瀕死之際,聽見他每一句話。「帶我回木府,讓左手香醫治,不然傷口就要留疤了,我可不喜歡那樣。」

  「好!」

  雷剛二話不說,抱起她離開血淋淋的雪山之下,用最快的速度,往木府的方向飛奔。

  冷寂的雪地,只有一小塊地方沒有濺到血。

  那是黑龍用身子阻擋,才沒有被血沾染,一小搓的灰燼。

  他沒說半句話。

  因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因為說了也沒用。

  只餘灰燼,還能期望什麼?

  她剩下的只有一小片的鱗。

  過了許久,他以指尖小心的沾起那片紅鱗,壓入額上,讓紅鱗覆蓋在原本的黑鱗上。這麼一來,永遠都無法取下——

  他也不想取下。

  蕭瑟的風雪來襲,黑龍望著灰燼被吹散,直到完全看不見後才站起身來,轉身離開失去她的地方,穿過山林,回到黑龍潭深處。

  從今之後,再也沒有紅鯉魚能陪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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