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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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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你咒駡我、我諷刺他,零星吵嘴演變成集體紛爭,就連身子扁長,腦袋扁,眼小口大,四肢短短,前肢有四趾,後肢五趾的大鯢,也發出人類嬰兒哭泣似的聲音,哇哇哇的嚷叫。 「夠了,全給我閉嘴!」 本來就心煩的黑龍,被擾得不得安寧,惱怒的再拍出一掌。 轟! 水幕爆漲,直沖到半天高,把爭吵的蝦蟹魚貝,都推到頂樓。 再下一瞬間,水幕消失,水族沒了支撐,咚咚咚的全摔在一窪淺池裡,可憐兮兮的忍著痛,哼都不敢哼一聲。 「再吵,我就把你們全吃了。」 包裹嘴部的藥布,裂開一個口子,露出白森森的利牙,還有猙獰扭曲的嘴。 水族們趴伏在淺池裡,恐懼得連呼吸都停止,連眼睛都不敢抬,更別說是繼續爭吵了。雖說黑龍的鱗片都被姑娘收去,但龍終究是龍,就算無鱗也萬萬得罪不起。 寂靜之中,只有德高望重、皮粗売厚的老龜,先前吵鬧正兇時,他縮在売裡不動,這會兒才探出頭來,慢聲慢調的說道:「大──大人請請請請息、怒,您、您、您、您、您──」 老龜動作遲緩,說話更慢,一句話就要耗上老半天,淺窪被陽光曬暖,熱得難以忍受的水族,眼看著就要被燙成河鮮大餐。 好在黑龍耐性不高,聽著老龜您您您您您您了半天,卻還您不出個下文來,索性直接下達命令,省得回去晚了,又要被那個小女人捏造名目戲弄。 「你們去把蝴蝶找來。」 「哪種蝴蝶?」 「哪種都行。」他伸出手指,朝淺窪一點。 驀地,淺窪化為深潭,水族們莫敢不從,各自深潛入水,順著地底四通八達的水脈,到處搜尋蝴蝶去了。 胖青蛙最先回報,喘呼呼的趕回來。 「呱,找不到蝴蝶。」它匆匆晃了一圈,找得不用心。 然後,大鯢也浮出水面。 「哇哇,找不到蝴蝶。」它快快繞了兩圈,找得輕怱。 接二連三的,最先找得漫不經心的先回來。然後,是找得仔細一些的;接著是踏實搜尋的;最後,就連四處查問、遊上游下,還向花兒仔細打聽過的,也垂頭喪氣的回來,膽怯的說了同一句話。 「找不到蝴蝶。」 當黑龍又要大發脾氣時,一隻紅色的鯉魚,嘩啦躍出水面,化作身穿紅衣美麗女人,華麗的衣裳紅中帶金,衣擺在水中飄蕩。 找得最慎重、也最遠的見紅,這時才趕回來,衣裳發梢還滴著水,她卻顧不得擦拭,而是將輕輕合攏的雙手,伸到他的面前。 「我找到了。」她說著,在黑眼前攤開雙手。 癱臥在見紅手中的,是一隻翅膀殘破,奄奄一息的蝴蝶。 重傷的蝴蝶,一回到木府,就被灰衣人接過去。 按照吩咐,蝴蝶被擱在絲絨枕上,再謹慎的送進大廳,放在姑娘身旁,那個擺放著山茶盆栽的桌上。 蝴蝶微弱的顫抖著,因為經過幾次的搬運,即使東灰衣再小心,殘餘的翅膀還是破碎得更厲害,幾乎就要完全失去。 姑娘挽起綢衣的袖子,親自伸出手,沒有觸碰蝴蝶,而是采往茶花,在花蕊處輕輕一撫,尖就沾上花蜜,茶花刹時凋零,花瓣落在桌面上。 散發著甜香的指尖,誘引得頻死的蝴蝶,虛弱的睜開眼睛。當花蜜落下時,她顫抖的吞咽,那絕美的滋味,比百花彙聚的濃蜜更香更甜,先前嘗過的花蜜,相較下全都變得貧乏無味。 緩慢的,蝴蝶被從鬼門關帶回來,更從花蜜中得到力量。 她滾下絲絨枕,落地化為一個衣不蔽體的女子,顫抖的跪在姑娘面前,頻頻磕頭請求,發上的金絲冠垂得低低的。 「姑娘,請您作主。」她邊說邊哭。 嬌脆聲音響起,讓蝴蝶顫抖得更厲害。 「發生了什麼事?」 白嫩的指尖一推,將先前凋零的花瓣,推落在蝴蝶身上,花瓣變戶一件衣裳,有茶花的顏色,更有茶花的芬芳。 「這些日子裡,山上出現猛獸,人類害怕了,就避開先前常走的路徑,另外走出一條路。」 蝴蝶嗚咽著,說得很仔細。 「人類的新路,跟蝶道交集,他們走動頻繁,蝶道被斷,許多試圖飛過的姊妹,全都犧牲了。」 姑娘靜靜聆聽,當蝴蝶說出原因後,她才走下圈椅,精緻的繡鞋在綢衣下,稍稍露出嬌豔的顏色,隨即又被蓋住。 她伸手一揮,指尖殘餘的花蜜,在空中畫出痕跡。 那些痕跡像是被畫在看不見的畫布上,浮在半空中不動,也沒有消失不見。過了一會兒,一幅地圖已經完成。 地圖雖然簡略,但還是能清晰辨認出來。 這是以硯城為中心,東到駭人聽聞的霧海、北到長年積雪的高山、南到黑龍盤踞的水潭、西到一望無際的草原。 「過來。」姑娘說道。 原本散落在地上的繡線,全都動了起來,不再彼此糾纏,而是在地上爬行,再攀上地圖,一色又一色、一線又一線的找尋到位置,繡線交錯,有的單是一線,有的則是各色繡線都堆棧在一起。 直到最後一條繡線,靜止不動的時候,姑娘才解說道:「地圖上的每一根線,就是一條道路。人類走的是白線、蝴蝶走的是紫線。」 她只說了兩色繡線,至於其他紅的、金的、黑的,或者淺紅深紅、淡金濃金、烏黑漆黑等等,在地圖上縱橫交迭的就略過不提。 白嫩的小手,指向雪上山麓,一條短短的紫色繡線。 「這就是你們的蝶徑。」 見到蝶徑剩那麼短,蝴蝶忍不住傷心,眼淚落得更急,哀聲請求著。 「求姑娘開恩,只需讓人類避開那條路,讓我們借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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