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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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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銅鏡上的小手,她輕輕的撫著,胸上那道疤,想著關靖,想著他說的話。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點一滴的,用教人難以掙脫的方式,將她拉到了身邊,一起站在他所站的位置,看見他所看見的景況。 相處愈久,她愈是瞭解他。 這些,也是他計算好的。 在北方的時候,關靖可以不帶她去景城,不讓她看見他的殘酷,不讓她看見他的無情。可是,他就是要她看著、就是要她知道,清清楚楚的知道,不容許她閃避。 他蠻橫霸道的,強拉著她,跟著一步步沉淪進,原本只屬於他一人的無間地獄,無論如何也要握著她的手,就是不肯放。 沉香緩緩的,將單衣穿上,再套上外袍、系上了腰帶。 相較於站在他身旁,與他同在無間地獄裡的痛苦,一死了之肯定就輕鬆太多太多了。 但是,他不放過她。 而她,如今,也走不了。 緩緩的,沉香束起發,用輕盈無聲的腳步,轉身走了出去。 *** 百合綠豆湯。 關靖看著,她端了一碗涼湯過來,擱到他桌案上頭。 她擺放的時機,抓得剛好。 在他批完公文,才剛要換上絹書時,她端湯的小手,已經悄然而到,將涼湯放到桌上,而且動作沒有半點聲音。 關靖的手裡,還握著毛筆,因為那碗涼湯,難得的微微一愣,看著她從一旁的盤架上,拿下擱放調羹的小碟,跟素白的調羹,一塊兒放在湯碗邊。 他抬起黑眸,凝望著她。 「怎麼,換了方式下毒嗎?」 譏誚的問題,刺耳得很,但是她從容的神情不變,繼續將餐盤上折好的擦手巾,放到桌案上,然後才伸手,烏黑的大眼瞧著他,挽袖向他討筆。 關靖挑眉,笑著又問:「這碗涼湯,能讓我提早解脫嗎?」 她直視著他,過了一會兒,才微張開始有些血色的唇,近乎挑釁的問道:「你不是不怕嗎?」 「我是不怕。」他說著,笑意更深。「但是,絹書還沒寫完,我要是先死了,韓良可不會放過我。」 沉香盯著他看,纖纖素手還是伸著,甚至湊得更近,就是要討他手裡的筆。 這個男人,怕是完全不知道餓的。她比他還清楚,他從清晨到現在,還不曾吃過任何東西。 這陣子以來,他廢寢忘食的,寫得更勤了,整個人已經消瘦許多。 夏日時節,陽氣外發,他身體累積了劇毒,怕是暑氣早已上心頭,才會飲食難進、寢亦不安。 關靖的模樣,她都看在眼裡,愈看愈是無法放著不管。 「你要是先餓死了,他也會氣死。」她氣惱的提醒,語氣接近斥責。 注視著她的那雙黑眸,浮現暖意,薄唇上揚的弧度,更彎了許多。 「說得有道理、有道理。」他欣然同意,遞出手裡的筆,乖乖的交給她。 沉香握著筆,不敢再多看,那雙暖如春水的黑眼。她垂下眼睫,心兒揪疼,白嫩的小手,替他在老舊的筆洗花瓷中,慢慢洗筆。 黑墨,迅速染黑筆洗中清澈的水。 那烏黑的水,就像是關靖拖著她,步入的一灘渾水。 洗好毛筆之後,她拿著乾淨的布,將毛筆輕輕壓幹,擱回硯臺上,卻始終敏感的感覺到,他如影隨形的目光。 情不自禁的,沉香抬起烏黑的眸子,望見關靖一動也不動,只是靜靜望著她,桌上那碗湯,還是擱在原處,連調羹也沒被動過。 他的眼,好深好黑,漾著讓人心亂的柔情。 「你喂我,好不好?」 那聲音,好低好低,沙啞中透著渴望。 她屏住氣息,又因為他而心中一動。這,比仇恨,更深刻,更難忍。 「只要是你喂的,就算是毒,我也心甘情願吃下。」 這個男人,真的好可惡! 她很想要,再次轉開視線,但是卻始終做不到。他注視著她,就在那裡等著,讓時間成為煎熬,兩人都難受。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認輸,才抬起手,端起湯碗,拿起了調羹,舀起一調羹的綠豆湯,送到他的嘴邊。 他笑意深深,乖順的吃了,一匙一匙的吃完整碗的百合綠豆湯。直到湯碗空了,他又提起毛筆,攤開了絹書,再次開始書寫。 身旁嬌小的女人,將餐具收拾妥當,就退下了。 關靖原本以為,她不會再來。但是,出乎意料的,她竟又回來了,還帶來香匣,開始挑選香料,碾制為細細粉末。 他忍不住,直直瞧著,她焚香時的姿態。 這是,他所允許自己,在繁忙的公務中,抽出了只有幾眨眼的時間,所享用的難得奢侈。 當年,他選擇走上這條路的時候,早就已經決定,要捨棄所有的一切。誰知道,卻遇見了這個女人,他舍掉了很多很多,幾乎把什麼都舍了,卻就是舍不下她,任性的強要她陪著。 她蓋上熏爐了。 煙,嫋嫋飄散。 然後,她來到他身邊,輕輕坐下。 關靖有些詫異,看著她拾起墨條,開始磨墨。 為他磨墨。 刹那之間,他虎軀微震,握緊了手中的筆。 他無法動彈,她卻神色自若,小心的、緩緩的,在硯臺上為他研磨出,深濃的黑墨。 關靖強壓著,心中的強烈震撼,雙眼竟然微微發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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