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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當然。」

  「好棒!你們去那裡幹什麼?」

  「舉行婚禮。」他好笑地看著她。

  「婚禮?」她驚喜地嚷嚷,「我也要參加!」幸運的話還可以接到新娘的捧花呢。

  「好。」

  「是誰的婚禮?」

  「我們的。」

  「啊?」

  他們的對話越來越模糊,最後消失於門扉。

  自從和思起皙在一起後,瞿戀昕幾乎不再參加宴會,如果他有事不能陪她,她惟一可以做的,就是待在家裡發呆,她知道自己已經開始依賴他了,而他呢?他有著不可思議的深沉,即使天天和他膩在一起她仍是不瞭解他。

  開心的時候會笑得比陽光還燦爛;鬧情緒的時候會氣嘟嘟的像個小孩子;生氣的時候臉會黑得像閻王……他的表情在她面前豐富多變,但關於他和她之間,他卻不肯露半點端倪。

  她並不強求自己的感情付出獲得回報,能夠愛他她已經滿足了,但是使女人致命的安全感令她不安,她與他的未來飄渺得讓她心碎,她不敢想、更不敢問,在享受了那樣的快樂之後,失去他會讓她比死還難受。

  但和他在一起,她改變了很多,準確地說,她又回到了從前的她。

  出門前她不再盛裝,承襲了母親精緻的皮膚,即使多年沒有素面朝天,她晶瑩白皙的臉蛋仍沒有絲毫的斑點或顆粒,她徹徹底底地恢復了從前的牛仔褲,大T恤,低低地綁著兩條辮子的快樂女生的生活。

  日子過得像在夢中一般,但她知道,她最大的快樂;是因為有他在身邊。

  真的愛慘他了,不是嗎?

  靠在窗邊,腦子浮上思起皙的臉,一股甜甜,幸福的感覺即刻湧現。

  「小姐,老爺叫你。」

  「你先下去。」瞿戀昕唇邊的笑容隱去,推敲著父親的來意。

  「是。」

  自從上次那件事之後他就沒有再出現過了,原以為他會待在家裡尋找重新控制她的理由,是什麼事讓他……難道……冷不防地進出一聲嘲笑。看來她真的低估了他的冒險精神。父親何時變成這樣的?不,她應該自問,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殘忍的?她曾是一個天真善良的小女孩,在很久很久以前……

  十三歲的時候,瞿戀昕是個人人稱羨的女孩。

  身世好,功課棒,有一個美麗能幹的母親,自己本身又是一個漂亮可愛的小美女,最重要的是,她一點都不驕傲,笑容總是掛在臉上,很高貴很謙遜,她是同學心目中真正的公主。

  但是,這樣一個完美的小人兒,卻有著比任何十三歲孩子都要沉重的悲哀,父親不疼,母親不愛,是瞿戀昕十幾年來努力改變.的事實。

  原本她以為是她不夠優異,所以她努力學習,腦子的運轉幾乎沒有停滯過一刻;原本她以為自己不夠乖,所以她放學回家後足不出門,只會靠著窗邊對天空發呆;她以為是她不夠淑女,所以她每天都穿飄逸的公主裙,舉止優雅高貴……然而,不管她做得多好,每次換來的,都是母親的冷漠和父親的打罵。

  她只想要父母親一句誇獎的話,難道這也過分了嗎?

  一天,她蠻傷心地撞進母親的工作室,「媽咪,你們為什麼你都不理我!」她一頭自然曲卷的黑髮亂亂地散在周身,長裙貼在肌膚上,雪白的小腳在黑色的地毯上顯得特別醒目。

  「你這成什麼樣子,快回房梳理!」唐幹妲皺起眉,厲聲喝道。

  「你為什麼都不關心我!」這是她第一次違背母親的命令。

  「我叫你回房去!」繼續埋首在一堆企劃案中,她丟下一句簡短的話。

  「我是你的女兒不是你的部下,你為什麼要用這種高高在上的口氣跟我說話?!」小小的身體跑到唐千妲的身側拼命地搖她的手臂。

  「戀昕!」甩開女兒的手,她怒道。這孩子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是用玩具和漂亮的衣服就可以滿足的。你不愛我我不怪你,因為你根本貧乏得付不出半分母愛,但最起碼,你付得出半句讚賞、半句鼓勵吧?為什麼你連這都吝嗇呢?你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那你生下我幹什麼呢?為什麼你給我生命卻不給我幸福呢?」她狼狽地指控著。

  「不是我想生下你的,你只是你父親攀龍附鳳的底牌而已。」唐千妲閉上眼,美麗面容平靜、始終不變。

  「不,我不相信,不相信!」眼淚毫無忌憚地揮灑而下,瞿戀昕抖索地消失在門邊。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哭到喉嚨沙啞,哭到肝腸寸斷。

  把美麗的洋裝存封箱底,瞿戀昕穿著牛仔褲和男士襯衫,秀髮染成桃紅色,綁成馬尾式,在校友們的目瞪口呆中走進學校。在校和同學們打鬧成一片或逃課去玩;放學後和朋友瘋狂購物吃冰,每晚不過十二點決不回家。雖然人人都很驚訝,但她更受歡迎了。

  從前的她,美則美矣,卻精緻得像個洋娃娃,沒有半點生氣與活力,安靜得讓人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太過高貴斯文,同學只敢遠觀不敢近攀,怕褻瀆了她的純潔,現在每個人都發現了她的另外一面:調皮,隨意,美好得讓人心動不已。

  快樂的生活維持了將近一年,事情就發生在她十四歲生日的那天晚上。

  瞿戀昕十三年的生日都是獨自一人數著星星度過的,但她的十四歲,感動的淚水融合在同學們的歡笑和祝福裡,極虔誠地,她許了個願,就在吹滅蠟燭之際突然覺得心神不寧,似乎有事發生了。

  小心翼翼地,她悄悄離開了慶生會,大步往家裡跑。

  整棟大房子陷入死寂般的沉靜,恍惚中,她聞到了血的味道,心跳加快,她飛快地推開大門,「媽咪!」在尾音消失的同時,她的嘴被一條手帕蒙住,掙扎了片刻,失去知覺,身體緩緩倒在毛質地毯上。

  當瞿戀昕醒來時發現自己被綁了手腳,封了嘴巴,躺在父親和母親房間的地下通道裡。突然「碰」的一聲,她驚恐地瞪大眼,掃了一周被日光燈照得通明的暗室。「碰! 」又是一聲重響,這一次,她找到了聲音的來源,她迅速地挪移到能看到母親房間的小孔前。

  老天!她看到母親的頭撞上玻璃制的桌角,鮮血從頭上進射出來,噴在透明桌上,地毯上,也順著她細緻的臉流到頸處。雪白的無袖長裙上沾染的血紅看起來怵目驚心,裸露在外的肌膚全是細細碎碎的傷痕,不會致命,只會痛死。

  眼淚滴答地被地板接住,瞿戀昕無聲地哽咽,在看清楚那個站在母親身後、臉上擺著憤恨表情的男人時,她的呼吸幾乎停滯。

  「就是因為你,別人都以為我瞿財窩囊、沒用、要女人養!」說著,瞿財抬腳用力把唐千妲踢到房間的角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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