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朵朵橘 > 好一朵牽牛花 | 上頁 下頁 |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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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峰但笑不語,只把她的草帽帽檐壓低一點,讓她的小臉全埋在帽子的陰影下。 「你以前有來過這裡嗎?」 「沒有。」 「那……你喜歡這裡嗎?有沒有打算要在這裡待多久?」 他又陷入良久的沉默,這讓她有點忐忑,縱使她也不懂這份忐忑因何而來? 「那你呢?你不打算回臺北了?」 拿問題來回答問題,讓陳思琪感到有點失望,他果然沒有要久留吧,就因為她是老闆,所以他不想明說嗎? 「那裡沒有什麼好留戀的,幹嘛還回去。」她有些賭氣的拽下路邊一根鼠尾草打著鼠尾草。 葉峰側首瞥她一眼,「據我所知,你在這裡也沒有親戚,那麼親人應該都在臺灣本島,怎麼能不回去?」 一口氣息陡然哽在喉口,胸口的大石仿佛一塊一塊堆疊起來,頓時掩埋得她措手不及。 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扔掉手上的草,才張開有些發澀的唇瓣,「我是未婚生子女,媽媽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她生我時,因為心臟負荷不了過世了,後來就由我大阿姨扶養我長大。」她停頓下來。 葉峰並不想她強迫自己繼續說下去,只傳遞一個溫柔韻眼神安撫她。 「不必勉強自己。」 她才沒有勉強自己,陳思琪聳聳肩,微微一笑,再次開口,輕柔的嗓音有些沙啞,「我阿姨說,因為媽媽知道自己活不長,也隨時都會離去,所以她要在這個世界上遺留一件她最珍愛的……她懷孕後,就離開了那個男人,當時阿姨並不知道她懷孕了,也想不到她竟會用自己的命來換一個孩子,等到發現時都已經五個月大了,太晚了……」 他握著她手的力道加重了些,無聲的安慰。 「那個男人呢?我是指……你的父親。」 陳思琪朝葉峰甜甜一笑,試圖化解他眉間的擔憂,不料卻讓他發現她的笑容中,有著難以察覺的苦澀,他只覺得心口被揪了一把。 「我媽離開他後,幾年後他便另組家庭了,在我二十歲那年,曾偷偷去看過一次……還無意間看到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她跟我長得有點像,我永遠都忘不了她挽著爸爸的手,瞠嬌的喊著:「爸爸,你昨天買給我的巧克力蛋糕好難吃,我要把它丟了。」」她頓了頓;自嘲一笑,「天知道,我多麼想吃上爸爸買的那個蛋糕一口……妹妹跟爸爸的感情很好……很好的……這樣真的很好……真好笑,她都不知道有我這個人存在,我還大喇喇的在這裡喊人家妹妹。」 「所以你沒有上去表明身份?」 她淡淡的搖搖頭,「兩條不交界的平行線,何必要讓它勉強的交接呢?爸爸他……也不知道有我這個人……你能想像一旦我突然現身在他的生活中,會對他美滿的家庭造成多大的衝擊?我不敢想,也沒那個能耐去承受,只要知道他過得好就足夠了,畢竟他是我媽媽拼了命也要愛的人,媽媽當初也是不希望他痛苦,所以才離開他……我怎麼能違反我媽的心意?」』 「那麼,他好過了,那你呢?」 「……我認為……他們的幸福遠遠大過於我個人的私心,從那天起,我就斷了認父親的念頭了。只純粹的把阿姨當作唯一的親人,直到她今年過世後,這世上就再也沒有我的家人……」她低下頭,輕輕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又繼續低喃:「沒有系線的風箏隨風飄蕩,去哪裡都是逍遙又自在,沒有拘束,不必牽腸掛肚,不是也挺好的嗎?」 她深吸一口氣,仰頭對著他綻開一朵笑,眼角雖有幾不可見的淚光,但笑靨卻無比的絢麗,就像是即將凋零的花朵般,過於極致,開了個過頭。 這個笑容讓葉峰非常不舒服,心口隱隱抽痛,他瞭解這個笑容背後的意義,停下腳步,他側過身面對她,抓住她的雙肩。 「你不必這樣,你可以大哭一場沒關係。」 陳思琪微微一愣,唇角仍撐著笑,「胡說什麼,我才沒有要哭呢……」 「嘿,你知道嗎?展現一點脆弱,天並不會塌下來。」 她笑容完全斂了下來,聲音略提高了些,「我有什麼脆弱需要展現?」 「你沒必要強顏歡笑。」 「誰又強顏歡笑了?」 這傢伙以為自己是誰?一股莫名的惱怒油然而生,她撥掉肩上的大手,快步的往前走。 「琪琪!」他喊住她,音律有些急促的著惱。 陳思琪停下腳步,不肯回頭,只聽他繼續說道:「你知道嗎?當你說著那些話時,你在發抖,我可不認為在這種毒辣的陽光下,會讓你冷到顫抖,你不過是在逞強,拼命忍耐自己的難過,維持這種表面的堅強,實在是一件很無聊的事!」 兩人之間陷入一片沉默,仿佛連空氣都停滯了。 垂在腿邊的小手,漸漸掄起拳頭,握得顫顫發抖,她微微側首,提高音量對背後的他叫嚷:「你懂什麼?又憑什麼擺出一副自以為很瞭解我的姿態:你不是我,又怎麼會知道我是不是在強顏歡笑?就因為我發抖說著那些話,你就判定我是在逞強?這毫無根據的推論也未免太可笑了!就算我要維持這種表面的無聊堅強也不幹你的事!請問你又是我的誰?」吼完後,她怒氣勃勃的奔跑離開。 直到看見她的身影轉入「有間民宿」內,葉峰才能有所反應。 他仰起頭,對天空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閉上眼眸,仍感到光線戳刺著他的眼皮,真是該死的擾人,就算是接近黃昏,小島上的烈陽威力依舊傷人。 我現在確實不是你的誰,這該死又頑固的女人! 鋒芒太銳利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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