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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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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日深推開家中琴室的門,聽見父親這樣說道: 「我勸你凡事不可太過,最好收斂一點。你和那個作曲家的事,我已經略有耳聞了。」程森契在水晶杯裡斟上半杯紅酒。 翹著一雙長腿坐在沙發椅上悠然抽著煙的母親,懶懶地吐著煙圈:「你知道了又如何?要不是為了日深,我早就連這個家都懶得回了。」 聞言,程森契一口飲乾杯中紅色的液體,他掀開玄黑的琴蓋,像一隻詭異的大爬蟲佔據著那架鋼琴,枯瘦有力的十指滑過黑白相間的琴鍵,程日深立刻就聽出他彈的是母親最鍾愛的德布西的月光曲。 這首月光曲是法國印象派鋼琴曲的代表作,具有高度的感性,豐富的情感蘊藏在柔美的旋律之中,十分動人。 「我討厭鋼琴的聲音!它的頻率讓我耳鳴頭暈!」程麗蕊一揚手,灰白的煙屑抖落在玄黑的琴殼上,她滿不在乎地繼續吸著煙,製造出更多細碎的煙塵。 「從前你很喜歡和我一起演奏曲子互娛,我總是像這樣敲著鍵盤,而你撥動琴弦……」程森契的指尖微微顫抖,但仍然律動十指演奏出悠揚浪漫的琴音。 「那是從前!要我說多少遍都行,我討厭鋼琴,討厭透了!」激動的話一落下,抽到盡頭的煙也跟著撚熄在光潔如鏡的琴殼上,程麗蕊在程森契的冰冷絕望眸光裡找到報復的快感,她的興致越發高昂,緊接著又說道:「我喜歡大提琴,又結實又有型,每一回演奏時我都難掩興奮,一面撫弄琴身一面由背後將它緊緊擁抱……」 「夠了!」程森契痛苦地嗆叫道。 優揚的琴音戛然停止,理智隨著音符一同消失無蹤,而程森契顫抖的手中握著一隻玻璃酒瓶,正往程麗蕊驚愕失措的臉龐使勁砸去—— 玻璃碎屑、奔湧的鼻液與絕望的呐喊同時爆炸開來! 「日深?」程森契錯愕地看著兒子血跡斑斑的手掌與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 他做了什麼? 都是衝動壞了事,森冷的月光照映著程日深痛苦蒼白的臉龐與程麗蕊無情的冷漠,空氣之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黑白琴鍵上揮灑著鮮紅的液體,一台造價昂貴的鋼琴就這麼輕易地被摧毀。 「如果你們在一起是個錯誤的話,在毀了彼此之前,先將我湮滅吧!」染紅一片的手掌末梢逐漸失去了知覺,程日深仍然不為所動,鐵了心橫擋在這一對愛情己然走到盡頭的夫妻之間。 「假如點點手指就可以讓你消失的話,相信我,早十年前我就這麼做了,何必等到現在。」程麗蕊冷淡坦然地撂下話,便踩著高跟鞋輕快地下樓去了。 這個夜晚簡直糟透了,全給她平生最厭惡的兩個男人糟蹋了,她得想個法子彌補一下,待會兒她要面上濃粉,徹夜瘋狂,不管天何時會亮。 觸目所及皆是令人炫目的紅,程日深正感到頭暈支撐不住時,不可思議地,耳畔竟響起方才未完的樂曲。 他抬起頭來,發覺父親臉上浮現詭異得可怕的笑容,十指沉迷地撫摸撥弄著被他的囟.液玷污的琴鍵,此刻父親所演奏的優揚柔美的月光,曲,竟今程日深不寒而慄。 「一切都完了,嘿嘿,一切都完了……」父親不斷重複低呐著,一切都完了。 就著皎潔的月光,程日深揚起那雙天真得自以為能擋下一切的右手掌,眯著眼審視著上頭因精湛的縫合技術而僅僅留下的淡色紋路。 儘管醫術再高超,畢竟還是留下了疤痕,無論那痕跡多麼地不顯眼,但終究還是存在的,雖然會隨著時間而淡化,卻肯定永遠不會消失。 「為什麼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九度音程的距離對你易如反掌呀!動呀!該死的!動呀!」多少個夜裡,他面對著這一隻不聽話的手掌,一次又一次頹然地呐喊著,就是喚不醒半點回應。 玻璃碎屑理應完全取出了,破裂綻露皮骨的掌面也早就縫合折線了,寫字、握拳、敲打電腦鍵盤都如往!昔靈活,可是當指尖一覆上象牙白的琴鍵時,血液卻似被貪婪的琴鍵吸幹,五指按在琴上,攤軟仿若一具蒼白乾枯的死屍。 他再也彈不出半個音符了。正如父親所言,一切都完了。 程森契在得知情況無可挽回之後,遂在倫敦簽了長期的經紀約,暫時不會再有回臺灣的汁劃,程麗蕊更是瀟灑出走,與她正打得火熱的愛人世界巡迴演出去也。 到頭來,他只是他們玩壞了、玩膩了的玩具罷了,偏偏無法隨手丟棄回收再利用,於是顯得他的存在竟比廢物更加令人生厭…… 「你的房間好亮,不將窗簾拉蔔的話,恐怕還睡不著呢!」輕柔的腳步聲由門邊踏向他的床畔。 程日深眯起了眼,黑暗之中來者的剪影曲線顯得異常柔美玲瓏。「你來做什麼?」月光襯出沈莎翎白皙水嫩的容顏。 她穿著一件純白的長睡衣,飄飄步至他面前,若是他神智不清的話,鐵定以為自己撞鬼了。 「我拿這個來給你吃。」她朝他遞出手上的東西。 程日深狐疑地打量著她送上的好禮——一根鮮豔欲滴的糖葫蘆? 「謝了,我不吃這種東西。」這上頭的色素恐怕將她潔白的睡衣染紅了都還綽綽有餘n巴! 如果她想以這一根毒素水果棒來除掉他的話,那她就實在太看扁他的智商了。 「那你先替我拿著好了,我解決完手裡這一根再來對付它。你這裡真好,寧靜的月光下,最適合開夜車念書了。」沈莎翎舔著豔紅的糖葫蘆,由衷地說道。 「你的腦袋裡除了書本之外,難道就沒有別的東西了嗎?」開口閉口就是念書念書,程日深聽了就反胃。 聞言,沈莎翎的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的表情,但旋即換上笑臉聳聳肩,道: 「就當那是我唯一擅長的怪異興趣吧!從小我就曉得自己天生少根筋,沒啥特殊才能,只是喜歡捧著書本強記熟讀,憑這一點來吸引一些注目的眼光罷了,我不像你幸運,擁有絕佳的音樂天賦,我是個大音癡,更是個音樂欣賞的低能兒,就連聽個交響樂都會聽到從椅子上摔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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