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滴滴 > 愛在黎明破曉時 >


  然而溫暖卻已填滿胸臆,滿滿的,不留一絲空隙。

  「為什麼不說話?你又不開心了?」

  希佛抬起江朵嫣的下頦,直直地望入她盈著感動淚光的眼底。

  她想回應他的溫柔、他的關懷,不過她的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異常體貼的希佛只是一抹幻象,只是她的夢境罷了,他並不真實存在。

  她感覺得到他醉得很離譜,以致於將她錯認為別人,在他的眼中,她不是江朵嫣,卻是另一個將他整顆心都縈繞的絕倫女子。

  而這名謎般的女子,無疑便是他背後的故事。

  「我們去爬艾菲爾鐵塔,從那上頭往下眺望巴黎的夜景,你總是一面嫌棄,一面歎息,說艾菲爾是巴黎唯一不眠的怪獸……」

  不顧江朵嫣的反應,希佛逕自牽起她的手,往地鐵站飛奔而去,淩亂的步伐一如江朵嫣狂跳的心律,被他緊緊握著的手,連指尖都在顫抖。

  別問為什麼,她清楚知道自己是愛定了這個男人。

  望著眼前這座崩亂毀壞的曲折階梯,江朵嫣歎了一口氣,便立刻感覺到搭在她肩上的那條手臂更加沉重了一些。她小心翼翼地攙著醉得一塌糊塗的希佛,試圖步上那座危危可及的階梯。

  她的一隻腳才剛踏上去,就立刻將脆弱的梯面踩出一個腳印大小的洞,嚇得她立刻退回原點,不敢再往前。

  「喂!你哪裡來的?竟敢破壞我的作品,不要命了?」

  二樓走道上探出一顆人頭,蓄了滿臉落腮胡的男人看不出年紀,揮著拳頭朝江朵嫣大聲咆哮。

  「對不起……」

  江朵嫣望著那破陋的龐大階梯,怎麼也不明白這是件什麼樣的怪誕藝術品。這座階梯,竟是件大型藝術品?

  「那傢伙又喝成這副德性了?被一個女人打敗,他的神經未免也太脆弱了吧?真是見鬼的!」

  落腮胡冷嘲熱諷了一番之後,手指向長廊盡頭,道:

  「坐電梯吧!那傢伙住三樓。」說完,他便走人了。

  費盡千辛萬苦將希佛帶上樓去,等他真正躺平之後,江朵嫣整個人也差不多完全癱在地面上了。

  端詳著他安穩的睡容,江朵嫣忍不住回想今晚他帶著她暢遊艾菲爾的畫面,一整晚,他都牽著她的手,不曾鬆開——

  「你最喜歡旋轉木馬了,你總是堅持一定要在夜裡去騎乘,因為你喜歡在旋轉時伴著燦爛的燈光,你說那副畫面,簡直就是最美的童話……」

  希佛滔滔不絕的說著,帶領著她來到艾菲爾鐵塔附近的一處廣場,牽著她步上夜裡晶燦炫亮的旋轉木馬。巴黎常有零星的大型遊樂器材散佈各處,除了旋轉木馬之外,還有巨型摩天輪供遊客選擇。

  「這家的薄餅你每次來都非吃不可,記得有一回我們太晚過來,店都關了,你還站在門前捨不得走開,我就不斷敲門,直到店主人掄起拳頭追出大門要揍人,我才拉著你拔腿狂奔……」

  希佛從口袋裡掏出幾枚銅板,給江朵嫣買了一張卷著細砂糖的法式雞蛋薄餅。金黃色的餅皮散發著濃濃甜香,江朵嫣捧著薄餅,像捧住此刻小小的幸福似的,竟然捨不得張嘴去吃它。

  「最近你還是常到『橘園』嗎?還是鍾情於洛朗森帶著柔美色彩的畫作嗎?在她的作品之中,連粉紅色都顯得如此憂鬱……」

  回程的時候,他們並肩依偎在電車上,他開口詢問她的喜好是否一如往昔。他記得她對那座規模小巧雅致的橘園美術館情有獨鍾——隱身于巴黎的杜伊勒利公園靜謐一隅,周圍有法國梧桐枝葉扶疏搖曳,綠意盎然簇擁著,蕩漾粼粼波光的塞納河由眼前流過,昔日飄散著南國水果芬芳氣味的溫室,如今卻展示著巴黎近代繪畫的傲然藝術成果。

  揮灑著柔和粉嫩色彩構成夢幻畫作的美麗女畫家——瑪麗·洛朗森,透過恒久的畫作,傳達她動人的故事,一如畫中蕩漾著一層淡淡的明亮,她的驚喜與哀傷也同樣含蓄表達。

  事實上,江朵嫣並不特別喜愛洛朗森的繪畫,那樣如夢境般美的色彩與畫面,都太不像她的個性,她反而欣賞像馬蒂斯這類野獸派繪畫的不拘與狂野。

  所以當希佛詢問她的意見時,她並未答腔,只是瞅著他,心底暗自思忖,猜測著他眼中的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江朵嫣的沉默不語,招致希佛懷疑的眼神。他眯起眼打量著她,突然放開她被握在他掌心的手,語氣慍怒,「你是什麼人?」

  江朵嫣用指尖拂開他額前垂落的一綹髮絲,面對他態度的丕然轉變,只是淺淺微笑著,問道:

  「酒醒了?終於明白我不是你夢境之中的美麗倩影了?失望嗎?」

  「該死的!你是誰?雷夫到哪裡去了?」

  他粗魯地撥開她的手,憤怒的眼神四處搜尋著他那不盡職的助理——雷夫。

  「雷夫辭職了,而我就是你的下任助理。」

  天知道,她想接近這個孤做神秘的男人,不論用何種方式,即使她得扯謊佯稱自己是他的下任助理人選。

  「你要當我的助理?哈!」他對她的話嗤之以鼻。

  希佛的態度讓江朵嫣很不服氣,她昂起下巴質問他:「我哪一點不夠資格作你的助理?」

  不過就是助理嘛!需要什麼天大的本事,她才不相信咧!他拿一對冰綠色的眼眸瞅著她,半晌才咬著牙迸出一句:「你要當心,作我的助理是沒有好下場的,一個不留神,會連命都沒了……」

  還來不及弄清楚他話中夾雜的弦外之音,他體內的酒精便瞬地猛然作用,電車到站的顛箕,讓他無力癱軟的身軀重重壓向她。

  接下來,江朵嫣便用盡全身最大的力氣,一步一腳印地支撐著希佛碩大頎長的身形,終於在半個鐘頭之後,安然將他送抵家門。

  太多的謎團糾纏著江朵嫣簡單的腦袋,她尤其不明白希佛為何會說出擔任他的助理必定沒好下場的狠話。就算他不願意她來擔任這份職務,也不需要將話說得這樣嚴重呀!

  她真不懂自己面對的究竟是個怎樣的男人,而他的故事還躲藏在他冰冷的眼眸中,尚未透出一絲冰融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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