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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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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車身的山手線列車緩緩地駛入澀穀車站,月臺上擁擠的人潮魚貫地流入狹小的車廂,最後一班夜車滿載著盡興而歸的人們。 下班後與同事相偕小酌幾杯、領帶歪斜、滿面通紅的上班族;放學後連便服都來不及換上就趕去參加援助交際派對的高校女生;還有幾個準備到六本木的舞廳去閑混的黑人操著混濁的口音,似乎隨便丟給他們一個節拍就可以念起一長串饒舌歌的頹痞模樣…… 一群故事境遇全然無交集的陌生人們,因為這班夜車而毫無選擇地像熟稔多年的朋友一般,黃色黑色、溫熱冰冷的肌膚全都親密地緊貼在一起,即使下一秒就要分離,此刻仍然保持著不可思議的契合姿態。 在臺灣連捷運都懶得坐,到了日本居然每天都要擠沙丁魚電車,秦夜遙無奈地搖搖頭,只能安慰自己這樣擠車或許有絕佳的塑身效果。畢竟夏天到了,纖細一點穿起露背小洋裝來才不會嚇到路人。 夜遙縮在座位上,呼吸著稀薄的空氣。她很喜歡搭日本地鐵,不僅便利、經濟,而且路線繁多、四通八達的,真的是一項很好的交通工具。不過有一點是讓她很頭痛的,那就是尖峰時間混進各節車廂伺機而作的變態色狼;她雖未親身經歷,但光用想像就夠令人頭皮發麻了!所以每回她搭電車始終戒慎防備,將自己牢牢定在座位上,一寸也不敢移動——就連此刻仍帶著微醺的她亦提高著警覺心。 此時,車身一個疾行轉彎,她只把身子側了側便再度坐穩了,卻意外發覺肩膀沉重了起來。驚訝地抬眼一瞧,竟瞥見隔壁座位的陌生男子將她纖細的肩膀當柔軟的棉花枕頭一樣,頂著一頭挑染成金褐長髮的頭顱毫不客氣地倚在她的肩上,呼呼大睡著。 「對不起,先生,你的頭……」秦夜遙試著搖醒他,他卻兀自睡得香甜,絲毫無動於衷。 怎麼辦呢?夜遙好擔心他的口水會滴在她的膀子上,心裡直嘀咕著,早曉得會遇到這種冒失鬼,今天就不該穿這件露肩小洋裝。都是風騷作孽,才會無端招惹這樣的禍事上身。 列車到站停頓了一下,停止的震動讓他的頭順勢下滑,幾乎要貼到她的胸前了。 「夠了!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這個混賬該死的睡魔色狼!」夜遙吼出聲來。不及理睬車廂中眾人投來的好奇眼光,她倏地起身走出車門。 甩著小手袋,足蹬時下流行的厚底涼鞋,夜遙一個人在午夜空蕩的地鐵站裡踱步徘徊—— 「真是笨蛋,居然為了一個爛色狼而提前下車,現在看你怎麼辦,今晚八成回不了家了……」她懊惱地自罵著。 掏出身上所有的財產,湊來湊去就這麼幾個硬幣,剛好全丟進自動販賣機換一罐橘子果汁來消除滿嘴的酒臭味。 她早該料到和舞會怪獸——淺川香織出去玩,想要不筋疲力盡簡直做夢;想要煙酒不沾,她會直接叫你上天堂比較快活。 若說淺川香織是好友,怕會笑掉夜遙自己的大牙。 香織至多算是個最佳損友吧?只是假若她沒有遇上香織的話,她的人生就實在沒半點精彩了,簡直就跟嚼過的口香糖一樣平淡無味,夜遙心底始終如此認為。 迎著冰涼的夜風,她穿越過白天車潮洶湧、夜裡卻空曠寧靜的大馬路,率性地坐在中央的安全島上,咕嚕咕嚕喝著拿全部財產換來的珍貴橘子水。 她望著對街整排豎立的廣告看板—— 「看來,這個時候似乎沒有比偷撕偶像海報更適合的事了。」看板上的金城武正對著她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 夜遙於是起身緩緩踱步到金城武的笑臉前面,她的手還沒揚起來,一隻大手便搶先一步倏地將海報撕了下來。 「你喜歡金城武?」男子揮舞著手上的海報,似笑非笑。 聽他這麼說,不知道為什麼,夜遙開始咯咯笑了起來。也許今晚的酒精還留在她腦袋裡作祟吧! 「誰不喜歡?」 她無法遏止自己氾濫的笑意,她的笑聲像一罐拿在手上瘋狂搖晃的啤酒,被他一個迷人的眼神輕易拉開了瓶蓋,然後酒沫不可遏抑地泉湧而出,教四周的空氣彌漫著一股酒香。 瀨戶悠朗打量著眼前這個擁有燦爛笑容和清脆笑聲的美妙女孩。一身粉桃色的裝扮將她襯托得更加明亮動人,配上一朵嬌豔欲滴的木犀花在髮際,看著看著……讓他整顆心都情不自禁被撩動起來。 「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他伸手扶穩她不住前後搖晃的身子,怕她一個不留神又成為因時髦厚底鞋而喪命的一縷冤魂;前陣子他曾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有位妙齡女子穿著這款鞋不慎摔跤,導致頭顱撞擊地面而命喪九泉的新聞。 他自己也弄不明白這些嬌嬈女子何以如此迷戀那種高得離譜的厚底鞋!即使已有諸多不幸的犧牲者產生,卻仍然無法遏止誓死追求時尚潮流的愛美女孩趨之若鶩地消費這種厚底鞋。 每回悠朗在街上看見足蹬厚底鞋、一身姿態妖嬈的女孩由身邊經過,他都有一股想頒給對方一個最佳勇氣獎的衝動;現在面對眼前的夜遙,他也不禁為她捏了一把冷汗。 「你在釣我,對不對?」夜遙沖著他笑,掙脫他的扶持,往大馬路上跑。 「不要用跑的,小心一點!」看著她踩著踉蹌的步伐,悠朗的心整個被揪緊。 他邁開腳步奔上前去,一把摟住夜遙嬌小的身軀。 「我看起來像是第一次見面就會帶男人回家過夜的輕浮女孩嗎?」夜遙昂起臉來,注視著他。 「你會這麼問,想必是把我看成那種專釣沒搭上末班電車而回不了家的美眉的好色無賴嘍?」 「沒錯!你看起來就很花,一副為了釣美眉而費盡心力的樣子!你看你,不但把皮膚曬得黝黑,還把肌肉練得這麼結實;頭髮留得長長的,還挑染成金褐色,你以為這樣就能吸引女生的目光嗎?哈!我建議你,你可以再隨身帶一塊滑板,那就更像時下最流行的痞子衝浪男了。」 今年夏季的東京街頭充斥著一堆衝浪男和夏威夷烤肉妹,男的痞、女的辣,想是夜遙在出口數落對方的同時,壓根兒忘了自己也隸屬於夏威夷烤肉妹一族,才能臉不紅、氣不喘地指著悠朗的鼻子罵。 烤肉妹之所以稱為烤肉妹,可不是因為她們熱愛燒烤食品,而是指她們專程到美豔中心將自己放進爐裡狠狠地烤,烤出一身古銅膚色,而博得烤肉妹的封號。 至於冠上「夏威夷」三個字,則是由於今夏流行的人氣飾品——一朵木犀花插在髮際上,這跟夏威夷草裙舞女郎實在沒啥兩樣,戒指手環項鍊腳鏈都是木犀花。 東京的流行像是可怕的傳染病,簡直沒人可以倖免於難,仿佛人人身上都有花。 咦?他的金褐色長髮? 「你就是電車上那個可惡、無恥的色狼!」看來她還沒醉糊塗,她認得他的發色。 「沒錯,而你就是我夢裡那顆柔軟的棉花枕頭。」悠朗沒想到她會突然開竅認識他的模樣,他於是笑著大方承認。 「你跟蹤我?」 「說跟蹤太嚴重了,我只是好奇是誰吵醒我的好夢,想看看對方的模樣而已。你不知道,你這樣突然起身,害我的頭因為乍失倚靠而直直往電車扶杆撞上去?我可受不了一車的人都拿我當笑話看待,所以只好別無選擇地下了車,跟著你滿街瞎晃嘍。」悠朗綻開笑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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