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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她應該已知道觀仁偲不愛她,她還要執意跟在他身邊嗎?他無法給她幸福,有的只是數不盡的嘲弄和辱駡,難道她不清楚嗎?

  「那麼你是愛我的?」裘瓶靜壓根兒不懂他說這句話的意思,她老早便知道二少爺對小姐情有獨鍾,他不可能愛她,而她更不可能對他傾心。「倘若你知道我曾經發生了什麼事,你還會這麼說嗎?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她一步步地往池畔移動。

  他說他愛她……那不過是同情,而太過氾濫的同情對她而言是另外一種傷害!

  「我不懂什麼?」尋朝敦氣惱地盯著她,見著她一步步地往後退,唯恐她又摔落池裡。「倘若我不懂的話,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

  裘瓶靜睇著他,臉色蒼白得像紙一樣;她覺得胸口有一股氣淤塞著,令她提不上氣也終解不了,搖搖欲墜的纖弱身子仿若要滑入寒冷徹骨的池子裡。

  ***

  要不要說?說了吧!或許把一切都說了,他以後便不會再來找她了,到時候她便可以讓心完全平靜下來,她也就可以回到原本的她……「你已經知道我並非處子之身。「她哽咽地道,眸光早已黯然。

  「我不在乎那些事情!」他不想談論這些問題,逝者已矣,來者可追,他只在乎往後的日子,以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全都可以忘掉。

  「倘若我說我是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出賣身體呢?」淚水凝聚在她的眸裡,「不管是在觀府還是季府,只要是下人,日子便難過得很,除了總是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還要應付下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在那種殘酷的環境裡,要想要活下去,不讓自己被欺負,身體便成了一種武器……」

  她像是在自言自語,兩行清淚不斷地滑落;她一點也不想再回想那些事情,夫人和小姐也要她一定得把這些事給忘了,然而這些痛豈是這麼簡單便可以遺忘的?倘若那麼容易便可遺忘,又怎會是真正的痛?

  她並不願意為了生活出賣身體,但是正季府的生活卻總不能由她為自己作主。到了最後,她總算受不住地殺了那個人,一刀、兩刀、三刀……到底殺了多少刀,她也忘了,她只是想著一定要殺了他,否則這一場惡夢永遠也不會停止。

  「夠了,不要再說了!」

  尋朝敦大步走向她,俊美的容顏滿是酸澀和不舍。

  「或許我早該死了,早該殺了那個人之後也一起死。」裘瓶靜一步步地往後退,整個身子滑進了池子裡頭,然而沁入骨髓的冷卻掩蓋不了她已被撕裂的靈魂。「我為什麼還活著?受了這麼大的污辱我早該死了,為什麼還活著——」

  即使她仍活著,然而魂魄早已飛散;這幾年來,她一直像是行屍走肉般地活著,直到她遇見了他……除了夫人和小姐,他是頭一個走進她心裡的人、她對他有感恩、有憧憬、有希冀、有奢求。因此,才會衍生出多餘的情愫。

  「你在胡說什麼?你給我起來!」

  尋朝敦見她纖弱的身子不斷地往下落,隨即躍入池中,將她載浮載沉的身子撈上水面,打算抱著她回西苑。

  「倘若不是夫人和小姐替我掩蓋了那些罪,倘若不是夫人和小姐命令我要繼續活著,我豈能活到今天?如今,小姐已經不要我了,夫人也已過世了,我想要報答的人都不在這個世上了,我還拖著這副殘破的身體活著做什麼?」尤其當她把一切都告訴他之後,她怎麼還有顏面活下去?

  裘瓶靜的手不斷地掙扎,絲毫感覺不到池水徹骨的寒冷。

  尋朝敦怒極了,一把揪住了她掙扎的雙手,抱著她往池畔走。

  「難道你就不能為我活嗎?」他吼著,心神俱碎。

  可惡,她只記得別人對她的恩情,為什麼她就不曾想到他?倘若要討恩情的話,他也是最有資格的一個!倘若她可以為報他人的恩情而活,為什麼她不能為他而活?

  「你何必救我,為什麼要救我!」她氣喘吁吁地掙扎著,卻推不開他銅牆似的胸膛,慢慢地感覺到他身體的溫熱,一點一滴地傳遞到她的身上。

  「我為什麼不救你?」

  尋朝敦火大地吼著,直沖入房裡,將她放置在床榻上,三兩下便將她浸濕的衣裳全數脫下,拿了好幾條被子將她緊緊地裹著。「我這麼愛你,難不成你要我親眼看著你死嗎?那你倒不如先殺了我算了,何苦這樣折磨我?倘若你真愛著觀仁偲,倘若你真的不願意離開這裡,我不會勉強你的。」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他會放手,他寧可她去追求她想要的幸福,也不願意見她自殘。

  倘若這是她自以為是的幸福,他會忍痛祝福她。

  「不,我只是……」

  她幾乎要呼吸不過來了,櫻唇染上了紫黑的顏色。「為了小姐,夫人告訴我要保護小姐,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只是一個下人,我的能力有限,而小姐也不聽我的勸……二少爺又為了將我調離小姐身旁而娶了我……我什麼都阻止不了,我什麼都做不好,我還活著做什麼?」

  這個念頭放在心底已久,而他的熱情卻是引導她自殘的導火線,她自問了多少次,仍是不懂自己為什麼能夠如此寡廉鮮恥地活在這個世上,倘若是他人的話,早一死了之,為什麼她還有勇氣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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