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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夜深入靜,萬物闃沉,朱熹宣心煩地踱出自個兒的宅院。

  明兒個,就得再次上京,而玲瓏……仍在青柳閣繡著團龍嗎?

  她為何如此固執,為何不願聽他的勸?

  這幾日下來,他用盡辦法,只為了令她停下手邊的工作,她卻執拗不聽。

  然而,儘管她真繡好了千隻團龍,又能如何?

  她不會懂得污穢的政權,更不會懂得君無戲言這句話,只是用來鞏固天子的面子。

  朱熹宣踏著碎石子路,沿著一路柳絮往松濤閣外的客房走去;每當他心煩時,走到這間廂房總會令他覺得心底好受一點。

  那是玉環彬曾經住過的客房,現下已成了不留客的廂房,是他獨自留戀的地方;然而,今夜往這裡走,並不是為了睹物思環彬,而是想要靜一靜,純粹只是想著該如何面對未來。

  可……愈走近廂房,便更清楚地聽及一聲聲的琴聲,幽冥地自廂房裡傳出。

  朱熹宣雖然納悶,卻仍一步步走近廂房,打開大門直接往二樓廂閣走去;愈是走近,琴聲愈顯悠揚,愈是靠近,琴聲益發高昂。

  聲聲激烈、聲聲切、聲聲悲歎、聲聲怨,如飲淚泣血、扯心撕肺,聲聲淒惻地敲入他的心中。

  他走過屏風,見到一襲白衣的玉玲瓏依在窗口,正停下撫琴的動作,略斜過身子,一雙盈淚濕潤的眸子,在月光照映之下美得不可方物,儼如仙界神埃更像是那一天的…

  「環彬!」

  突如其來的衝擊,令朱熹宣來不及收口,深情地喊出玉環彬的名字。

  玉玲瓏身形一怔,琴弦立斷,狠狠地掃過她的纖纖玉指,在她的手腕上劃下見骨的傷痕,儼如在她的心上掠下深深的一道傷口,悲楚的鮮血代替淚水,不斷地往下滴……

  他方才……叫她什麼?

  難道,自始至終,全是她的奢想,全是她的幻象?

  他根本不愛她,遂他不願意她同他患難與共?

  玉玲瓏呆愣地望著手腕上的傷口,要流多久……才能流盡全身的血液;要流多久,才能讓她不再奢望他的愛戀?

  朱熹宣一個箭步沖過去,一把將她抱起,讓她躺在後頭的床榻上。

  「讓我瞧瞧。」朱熹宣拉高她的細腕,灑上金創藥,隨即以乾淨的白布緊緊地將傷口包紮好。

  他小心翼翼地捧住依舊淌著血的手腕,心疼地看著她的傷口。

  玉玲瓏不顧他柔情的關注,水眸漾出朦霧,迸出哀絕悽愴的眸光,椎心裂腑地回眸望著他。

  「玉玲瓏不值得你如此的疼惜!」

  淚水沿著她的臉頰緩緩滑下淌在衣襟上,暈染成一片淒迷。

  「請你看清楚,我是玉玲瓏,不是玉環彬,你用不著對玉玲瓏付出對玉環彬的疼惜,我玉玲瓏承受不起,無福消受!」

  玉玲瓏站起身,將要飛奔離開時,卻已遭朱熹宣一把拽到面前。

  「你在說什麼?」朱熹宣將她緊擁在懷裡,一雙眼眸狂肆霸道地瞅著她。「我方才確實是將你誤以為成玉環彬,但這並不代表這段日子以來,我都是將你當成玉環彬對待!」

  是的,她沒有玉環彬的沉著冷靜,也沒有玉環彬的絕美脫俗,更沒有玉環彬的咳如吐玉、吐氣如蘭,而他對她卻多了一分令他不能解釋的情愫,有著一分不由自主的憐惜。

  憐她的倔、憐她的冷、憐她的傲,更是憐惜她的矜持……曾幾何時,她已經進入他的生命裡,徹徹底底地掩蓋過玉環彬所烙下的痕跡。

  他不允許她如此唾棄他的愛戀,不允許她如此謾駡他的心思!

  朱熹宣大手壓住她的後腦勺,深情地吻住她杏紅色的唇瓣。

  ***

  天色將亮,朱熹宣替玉玲瓏穿上衣裳,自個兒也已整裝好坐在床沿,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嬌豔的睡容。

  望著她可人的眼鼻,迷人的唇瓣,朱熹宣不禁俯下身子,將霸氣的唇壓在她的眼上、鼻上、唇上……

  過了今天,和她……怕是再也沒有機會相見……

  朱熹宣愛戀地凝睇著她;自從與玉環彬相遇之後,他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任何女人能令他這般意惹情牽。

  可是,他真的找到了。

  儘管今天是最後一天相聚也已足夠,也好過一輩子形單影隻,有如行屍走肉恍惚地過一生。

  不舍地移開放在她臉上的大手,朱熹宣斷然起身,對著外頭的靳潼喊著:

  「靳潼,將側妃送回杭州,即刻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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