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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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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舞原是皇室大典或大禮,乃至於儒生吟風作雅之作,然而到了最後卻成了統治階級驕奢瀅逸,追求聲色享樂的方法之一。 其風由古乃至各個朝代,益發迷醉。 春秋有夫差為西施所造的館娃宮、響屐廊,乃至漢武帝所建立的宮廷樂舞機構——樂府,和唐玄宗時的左右教坊…… 而到唐朝時,除了傳統的樂舞之外,更多了民間的雜技、幻術和武術,統稱為百戲,在大唐宮廷裡盛行萬分;除了教坊中的樂舞人員,更是廣招民間頂尖好手齊聚鼓架部。 然在大唐鼎盛時期卻經歷安祿山叛變,直到代宗、肅宗至德宗,遷都回長安,樂舞之風才再次吹起,甚至可媲美開元時期。 為了重振宮廷樂舞笙歌,大內廣招民間舞伶、歌伎、樂師,哪怕是身在酒肆、花樓,皆能踏進大內教坊的鼓架部。 諭旨一下,城內外的多家酒肆更是不論如何皆得奉上兩名美伶。 然而位在城北大街尾的無憂閣掌櫃衣大娘卻是苦煞了心思,不知該怎麼安排這兩位入宮的人選。 不給,是殺頭大罪。給了,又怕耽誤了兩位佳人的下半輩子。 宮門深似海,誰知道一旦踏進裡頭,是否還有機會再走出宮外?受寵是好事。卻可能得在宮中到老,甚至在教坊中被批鬥到死;而不得寵也不算是好事,畢竟又不一定能夠再踏出宮外。 但聖旨在前,她該如何是好?只得好生琢磨了。 楔子 「我?」 一句劃破天際的悶吼聲恍若是受創的猛獅般仰天嘶叫,讓城北大街尾上的銷魂地「無憂閣」亦隱隱顫動。 慵懶的坐在大廳正座上頭的大掌櫃衣大娘,媚眼流轉輕探著廳裡極盡奢靡的擺設,壓根不睬吼叫之人到底藏有多少不滿。 「懷疑?」朱唇輕掀,眸底唇畔皆是不容抗拒的威嚴。 「可是,師父……」 嗚,總不能欺他到這個地步的,是不? 他當然知道有師父才有今日的他,倘若不是師父好心收留他,供他吃穿住,又教他武功和習樂,他今兒個豈能身穿綾羅首戴玉冠? 但饒是如再生父母般的師父,也不能要他假扮成美嬌娥大搖大擺地進宮去吧? 「皇上下令,集召民間優伶、樂師,現下能進得了宮門,你就該偷笑了。」衣大娘冷著一張風華絕代的美顏。 「既然無常和畫眉都要進宮去了,那就用不著我了不是?」應該吧!反正他這個師父的性子飄忽得讓人捉摸不定,倘若真要他進宮,他再不想去還是得去。 但是進宮就進宮嘛,做什麼要他扮女裝呢? 無憂閣裡最多的便是豔冠群輪的歌伶舞伶,放眼整個長安城,沒有一家酒肆可以比得上。 真要從中挑選幾個進宮的話,矇上眼睛都可以捉到一大把,何必要他那麼可憐地扮女裝? 他思不透啊,永遠都思不透師父的腦袋裡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師父親手自各地挑來的孩子,沒有上百個也有數十個,有功夫底子的妹妹們更是不下十個,根本不需要他出馬的。 可師父卻是憑地堅持…… 「可教坊使遣來的人說,至少要有兩個姑娘,最好是一歌一舞。」衣大娘依舊慵懶,勾魂的媚眼緩緩地移至眼前急得快跳腳的男人臉上。「畫眉的嗓音是一絕,整個長安城無人能比,拳腳功夫也絕對可以自保,推派她不是沒有道理的。」 男人亦認同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畫眉的嗓音出神人化,含淒帶怯、噙喜還憂,繞梁三日不絕於耳;即使是宮中教坊裡的歌伶也不見得能出其右,推派畫眉自然有師父的道理,他明白,真的明白,但是他咧? 「無常的樂詣之高是閣裡有目共睹的,羯鼓、竹笙、琴、箏、簫、笛無一不曉,是你們這群孩子的大哥,讓他一道出門,倘若發生了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這是為師的我所刻意安排的。」衣大娘不疾不徐地道,睇著他幾乎快要沉不住氣的俊臉,她不禁輕揚起迷人的唇角,勾勒出絕美的弧線。 男人仍是相當認同地點點頭。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無常的樂詣一絕,撫琴似雨、揚箏若雷、擊鼓似電、吹笛如風,悠悠樂音可噙火帶焰,亦可攫水挾泠,令聽者猶若人萬里濃霧之中,心緒全由著他指尖的樂音浮動,浸瀅在他的樂聲中……這些他心底可是明白得很。 但是這一切都與他無關吧! 他的嗓音粗嘎低沉,不會搭詞唱曲,手指笨拙無能,不會舞簫弄琴,遂犯不著要他丟臉丟到宮中去是不? 既然如此,要他進宮做啥? 「至於你……無痕……」衣大娘微眯起媚眼,睇著他那張即使是在後宮中也不多見的俊美臉龐。 水無痕不動聲色地悄悄退後一步,有點沒面子地退到畫眉的身邊。 千萬別說他孬,師父的可怕他可是見識過千萬次的,別以為師父是個上了年紀的普通大嬸,她可是他和無常兩人聯手也動不了她衣袖的狠角色,誰會傻傻的站在她身邊討打來著? 不過說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下若不比劃比劃,倒也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到底是精進了多少。 但是,嗚!他不敢啦!要是沒成功一掌把師父劈死的話,他就等著被吊上閣樓,等著被凍死、餓死、嚇死…… 嗚,他不想死得那麼慘! 「你這個不成材的傢伙,要你唱曲你像殺雞,要你對詞你像白癡,要你撫琴你抽斷弦,要你吹笛你折斷簫……」衣大娘的纖掌往正座旁的花案擊下,霎時灰飛四濺,嚇得水無痕有點狼狽地拉著畫眉當擋箭牌。 師父較疼女孩子,躲在畫眉身後准沒錯。 「還躲?」衣大娘眯緊水眸,猙獰得像是要把他拆卸人腹。 「無痕不敢。」他哪有躲?只不過是畫眉在他閃身之後,碰巧出現在他的面前,適時為他擋了下罷了!純粹是巧合。 「你這個臭小子,除了那一張臉能看,你還能幹什麼?」衣大娘疾步前行,霎時來到他的身後,毫無慈悲心地狠擰著他的耳。「你以為無憂閣裡養的都是什麼人?都像你這般不學無術的話,我豈不是要早早關門大吉了?」 「可是……」嗚,好痛!想反擊,但隨即想起她是師父,而且好歹也是個姑娘家,他就不敢出手……「我不會唱曲撫琴,但至少我有一身好身手,可以飛簷走壁又會跳文武舞,不敢說無憂閣的場面是我撐起的,但我所付出的至少可以抵過我的住宿和膳食費用吧?」 別說得他好似一點功勞都沒有嘛,至少他也有苦勞的,是不?唉,像他這種有娘生沒人疼的孩子最是可憐,尤其是寄人篙下不得不低頭。 「唷——」衣大娘尖細地拉長尾音,松掉了擒在他耳上的為道。「你也知道就是那身好本事才讓你住在無憂閣至今來著?」 倒也不是她賣瓜自誇,但縱看橫看無憂閣裡頭的娃兒,確實沒有一個可以比得上無痕的文武舞。 即使是女孩子家的舞碼,他一樣可以像是無骨柳枝似地左旋右轉,猶若雪絮一般飄零;況且他亦有功夫底子,自保有虞,倘若不選他人宮,她還真不知道該派誰去較妥當。 「這是師父教得好。」嗚,再逢迎的話,他是和著血也要說出口。「我豈敢居功?」 「不,無痕不敢或忘師父的恩惠,倘若師父要無痕往東,無痕就不敢往西,要無痕去死,無痕就不敢貪活。」嗚,多廉價!當初不過是貪了她幾個包子,就這麼被她從廣陵拐到長安來。 練功練得要死,腿拐了、腰散了也沒人疼,長大了還要賣笑求財,賣命探密,一輩子為她作牛作馬不得有怨言,嗚…… 「是嗎?你有這麼聽話嗎?」 「我一直都是這麼聽話的。」他的雙腿一跪,說得信誓旦旦、忠心不二,倒還挺像一回事的。 眼前先混過去,其他的往後再談。 古雲:君子報仇三年不晚。要他等個三十年也沒問題,他就不信三十年後他還打不倒她。「真的??」 「真的。」跪在地上,他點的頭都快要掉到地面了卻仍是不敢大意,就怕師父今天玩上興頭硬是不肯放過他。 好,就讓我瞧瞧你到底有多聽話。」衣大娘笑得絕豔,纖指輕彈。「畫眉,把他帶進去,將閣裡最好的行頭都搬出來,御賜的大紅鳳帳給我掛上,風風光光地給我扮一個美嬌娘出來。」 「嗄?」 水無痕呆在原地,迷人的唇彎成一個圈,不敢相信師父竟然如此狠心地順水推舟,非把他送進地獄裡不可……這、這不是自個兒親生的也不能這麼狠吧,他寧可幹別的也不扮女裝啊! 「走了。」畫眉幸災樂禍地拉起他。 「我……」還能說什麼? 說不?他沒那個膽子。說好?嗚,他不要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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