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春野櫻 > 官夫人有福 | 上頁 下頁


  「墨秋,怎麼了?」翟烈見她神情有異,疑惑問道。

  她抬起眼,聲音微微顫抖,「爺,是這味道……害死姊姊跟那些孩子的就是這個味道!」

  議事廳裡,翟烈斜側著身子坐在那張又大又穩的杉木椅子上,一條腿屈起,腳踩在椅面上,兩隻如鷹隼般銳利的眸子緊鎖住此時站在議事廳中央,身形挺立、微微揚著下巴,用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正視著他的顧秋心。

  在這廳裡或坐或站著的都是些看來不似善類的男人,可她卻猶如初生之犢般,圓瞪著兩隻黑亮大眼環視著每個人。

  真是個不可思議又有趣的丫頭,剛醒來時還一副活見鬼的樣子,可沒過多久,她的情緒卻已經沉靜下來,不時露出困惑,又像是在盤算著什麼的表情。一個養在後院裡的閨秀,竟有這份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膽識?

  說起那顧家,三代前便在虞縣從事買賣生意,積攢了不少身家,顧家祖訓為「誠信」,不賺喪德之財,亦不做不法買賣。

  然而顧萬得十年前因緣際會認識了一名前朝皇商,因著其人的關係人脈,開始跟一些品階較低的文官往來。外侮欺境的那幾年,他因為熟悉陸運及河運,因此承接了一些軍需置辦的單子,從中發了戰爭財。

  即便已改朝換代,顧家的從商之路還是走得順風順水,只可惜,第三代的當家顧萬得恐怕已配不上「誠信」二字。

  前幾年翟烈在邊陲之地當差任職,看多了官商勾結的肮髒事,那些不肖商人以錢買權,再以權賺錢,攢的全是敗德喪心的錢,他便是因為看不慣官場那些狗屁倒灶之事,才會拉上一幫有志一同、共同出生入死的弟兄離開那是非之地。

  他是在路上救了季墨秋的,當時的她奄奄一息,身中奇毒,差點入了鬼籍。

  從她口中,他知道她是從一處地獄般的黑牢逃出來的,她說那兒關著很多孤兒,卻說不出黑牢位在何處。

  她的姊姊長她兩歲,為了護著她逃離黑牢,不惜犧牲了自己的生命。

  兩年多前,西北戰事頻仍,疫病亦不曾停止,因為戰爭及疫病,邊界滿是孤兒,季墨秋跟她的姊姊便是從西北邊界逃難而來的。姊妹倆為了活下去,跟著一個說要給她們洗衣工作的婆子走,沒想到卻遭到不明人士囚禁,並以毒煙控制。

  她的姊姊為了保護她,犧牲了清白的身子及生命,直至今日,即使季墨秋已安全無虞,還是偶爾會自惡夢中驚醒。

  安寨鬼哭山這一年多來,翟烈不斷對黑牢明察暗訪,卻因為季墨秋提供的線索太少而未有明確斬獲。落草後,他與兄弟們便向一些過路的商隊及生意人索取買路財,不過從不傷及人命,亦不曾擄人勒索,所獲除了用來安頓寨子的老小,有餘裕之時也會救濟孤貧。

  鬼哭山距離縣城只半日路程,翟烈偶爾也會親自或派人喬裝成商販進城查探富戶們的消息,因此縣城裡發生的事,他就算不是全盤掌握,卻也知悉八九。

  關於顧秋心,他知道的是她及笄後就議親,婚事剛定下,未婚夫便死于意外,從此便因為「不祥」而乏人問津。直到前不久才又談下一門親事,對象還是剛剛走馬上任的虞縣知縣韓墨樓。

  知縣掌管地方行政、司法、審判、稅務、兵役,下設縣丞、主簿、縣尉、典史,又稱百里侯。而所謂「萬事胚胎,皆在州縣」,「養鰥寡,恤孤窮。審察冤屈,躬親獄訟,務知百姓之疾苦」,身為知縣,其責任不可謂不大。

  但早年,位處西北的虞縣的知縣,多年來都由年老胥吏或退役的下級軍官充任,品秩極低,所任之人又都極其顢頇、貪婪,為人所不齒。

  這韓墨樓剛到任不久便跟顧家定下婚事,想必更方便顧萬得游走政商兩道,而韓墨樓會與顧家結親,定有人從中牽線。

  在翟烈以興味眼光打量著顧秋心的同時,她也定定的看著他,若有所思。

  醒來後,翟烈讓她休養了一天。這一天季墨秋對她照顧有加,那溫情周到的程度讓她受寵若驚。她總是能從季墨秋的眼底覷見那滿溢出來的溫柔及關愛,那情感不是假的,而且真切得教她有種莫名的感動。

  屬於顧秋心的記憶是很破碎及片段的,但她還是慢慢地整理出頭緒,真不可思議,才十七歲的女孩,卻已經經歷了那麼多無可奈何的事。

  幼年喪母,不得親爹及繼娘的喜歡,十五歲議親訂婚,未婚夫卻意外身亡,教她成了未過門先克夫的「災星」,從此無人問津,直到不久前才又定下婚事,對方是知縣韓墨樓。

  那韓墨樓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連他是圓是扁都不知道,就已經跟他定了親?天啊,她怎麼會穿越到這種八股封建的年代來?如果是穿越到有著新奇高科技,或是有什麼無限寶石的未來,該有多好?

  話說回來,這個翟烈到底要如何處置她?據季墨秋說,她是因為落水而被翟烈救回的,並非擄回,也就是說,他並無擄人勒索的意圖,更別提會撕票了。

  那麼,他是不是該放她走了呢?

  「你看來一點都不害怕。」翟烈興致盎然地睇著她。

  「我該害怕嗎?」她直視著他,無畏地。

  「不該嗎?」他唇角一勾,「這兒可是鬼哭山的黑風寨,你以為是茶樓飯館?」

  「翟大爺雖然落草為寇,但盜亦有道,應不會傷害我這麼一個弱質女流吧?」她其實還不瞭解翟烈的為人,但觀察季墨秋及跟她相處後,她認為能讓季墨秋託付終身的男人,就算不是「善類」,卻也絕對不會是「敗類」。

  看她泰然自若,又對他如此高帽奉承,他覺得她是個聰明絕頂又膽識過人的小姑娘,看來那顧萬得養了一個不得了的閨女。

  「翟大爺應該已獲取財物,留我無用,是否……」

  「怎會無用?」翟烈打斷了她,「我這回撈到的是幾箱泡了水的藥材,唯一值錢的就只有你了。」

  泡了水的藥材?從顧秋心的記憶裡,她知道顧秋心是跟著異母哥哥、妹妹及嫂嫂一起搭畫舫游河賞景的,可畫舫上居然載運藥材?

  翟烈見她一臉訝異,像是不知道畫舫上有那些東西的模樣,看來,她並不知情。

  「那……」她目光一凝,直視著他,「你就拿我去換錢呀!」

  她要想離開這黑風寨只有兩個方法,一是打出去,但這些人舞刀弄槍又為數眾多,身為黑帶高手的她就是有三頭六臂,恐怕也是寡不敵眾。

  既然無法逃出生天,那麼唯一的方法就是拿錢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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