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橙意 > 掌杓娘子 | 上頁 下頁
十九


  「你好像對夫人很感興趣?」王嬤嬤畢竟閱人無數,自然瞧得出來。

  「王嬤嬤說的夫人,可是尉遲將軍的娘親?」

  「正是。」王嬤嬤笑著點頭。

  「那位夫人是不是很懂得吃食?」

  「原來你也知道。夫人賢慧多能,由於過去曾有刺客想在老爺的膳食裡下毒,夫人引以為戒,此後老爺與少爺的膳食都不假他人之手,再加上,夫人對於吃食格外有研究,哪怕是府裡擺宴,她一人坐鎮也絕無問題。」

  謝孟芝露出神往不已的表情,恨不能親眼目睹尉遲夫人的下廚風采。

  王嬤嬤似被勾起了往事,甚為緬懷的又續道:「夫人還在世的時候,少爺也是只願意吃夫人親手做的膳食,有一段日子,尉遲氏衰微了,府前車馬稀,少爺那時年紀雖小,卻也飽嘗了仕族子弟的白眼冷落,少爺可說是受盡了委屈。」

  謝孟芝一怔,她還真不曉得,原來那個脾氣像爆竹似的尉遲淳,竟然也有受委屈的時候,老天,她完全無法想像他被人瞧低的情形。

  莫名地,她的胸口揪緊,替那個小小年紀的尉遲淳感到心疼。

  「少爺是夫人一手教養起來的,夫人還在的時候,少爺的性情並不像現下這麼火爆衝動,夫人總是教誨少爺待人接物都得忍,都得讓,然而尉遲氏一衰微,老爺夫人也受了不少貴族的氣,少爺看在眼裡,脾氣就漸漸變得乖戾,等到老爺與夫人相繼去世之後,少爺就成了現在這模樣。」

  聽到這兒,謝孟芝已紅了眼眶。

  「少爺就是想替老爺跟夫人出一口氣,才會日日鍛煉自己,努力壯大尉遲氏,讓尉遲氏重振往日的聲威,不再讓那些人小瞧。」王嬤嬤想了想,歎了口氣又說:「只是可憐了少爺,這麼多年來,就他一個人苦撐著,如今他了遂心願重振家門,一路走來也是很不容易。」

  「尉遲將軍一定很想念夫人吧?」

  「那是肯定的。將軍過去最聽夫人的話,現在將軍會對吃食這麼挑剔,有時寧願餓著肚子,也不願吃下不合他口味的膳食,多半也是因為,他總在用膳的時候,想起過去夫人費盡心思為他與老爺打點膳食。」

  難怪……那晚在他的寢房,一看見她拿起他娘親筆留下的食譜時,他會那麼生氣,謝孟芝心下惻然,鼻頭居然也泛著幾絲酸。

  忽然之間,她對他火爆的壞脾氣,以及動不動就怒目相向的乖戾性情,不再像先前那樣排斥了,取而代之的是理解之後的心疼。

  許是見她一臉五味雜陳,王嬤嬤又說:「其實你別看將軍脾氣壞,就以為他品性也壞,府裡上下或許大夥兒都極怕將軍,但大夥兒也明白,將軍心地正直良善,過去府裡有老奴僕生了重病,將軍還特地吩咐大夫去把脈開藥,府裡有僕人家中遭逢喪事,將軍也會吩咐賬房給上喪葬費,聽說軍營裡也一樣,只要是一路追隨將軍的兵將受傷生病,將軍都會親自去探視,絕不會敷衍了事。」

  「原來尉遲淳是這樣的人呀……」謝孟芝聽了頓覺胸中暖暖的。

  原來尉遲淳是這麼好的一個人,看來是她錯怪他了。

  於是那個下午,謝孟芝揉起麵團特別帶勁,還一口氣做了數十樣甜食,有甜面餅、甜酥奶酪餅、薄脆糖蜜糕、山楂桂花糕、蓮藕紫米糕、杏仁甜湯等。

  每一樣做工精細,味道更是細膩一絕,就連曾經嘗過尉遲夫人手藝的王嬤嬤也讚不絕口,認為她的手藝更勝夫人一籌。

  「對了,看你做了這麼多甜食,我這才想起來,過去夫人也愛極了這些甜嘴的小點心,時不時就會做上一些。」

  一聽王嬤嬤這麼說,謝孟芝雙眼一亮,臉兒興奮地泛紅。

  她想的果然沒錯!

  於是這會兒她更是信心滿滿,讓李總管遣來伺候她的蓉兒,一同端著這些精緻的點心來到了尉遲淳的書房。

  尉遲淳不必上軍營操練時,通常都在書房鑽研撰寫兵書,要不就是在後院的練武場鍛煉,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謝孟芝對他的起居作息已掌握得一清二楚。

  謝孟芝空出手來推開書房的門,繞過了一個大插屏,進到裡邊就看見尉遲淳坐在書案前,大手執著狼毫筆,奮筆疾書。

  兩旁的書櫥排滿了各類書冊,不僅僅只限於兵書類,舉凡天文地理,或是聖賢詩書,樣樣都囊括了。

  也是進到將軍府後,她才發現尉遲淳並非只是個懂武的粗人,他飽讀詩書,可說是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對於數字也是靈光得很。

  正因為他如此聰慧多智,才能領將帶兵打戰,畢竟上了戰場,光是推演戰事,以及拿捏糧草養兵之事,對一個將軍來說,已是極煩憂的事,只要考慮周詳,事事周全方能打贏一場仗。

  謝孟芝示意蓉兒放下託盤,然後她才清清嗓音說:「將軍,我做了一些點心,還煮了點甜湯,你若是不討厭的話,就嘗一些吧。」

  尉遲淳書寫的大手一頓,他皺著眉抬眼,貌似嫌惡地掃了那些精緻甜點幾眼。

  「那些是女人家吃的東西,本將軍怎可能會碰,還不快點拿走!」

  謝孟芝忍住笑,轉身吩咐蓉兒,「這裡我來就好,你先出去吧。」

  待書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時,她才抿著笑,將手中的託盤擱上書案。

  尉遲淳見狀,眉頭一豎,俊臉無端又聚滿了怒氣,眼看就要對她發難,她卻先他一步出聲,「這裡只有我和將軍,將軍就甭再跟自己過不去了。」

  「你在胡扯什麼?」他發惱的斥道。

  她笑了笑,那笑容之甜,堪堪比得上滿桌子的甜食,瞪得他胸口一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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