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再世為妃 | 上頁 下頁 |
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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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的看著他,明融之發現,她眼裡交織著很奇怪的東西,然後,他也緘默許久,兩人你喝一杯茶,我幫你續一杯,最後只能叫樓下的夥計重沏一壺上來。 「原來怪力亂神之事讓人不得不信。」他乾笑,他們之間無論怎麼分析解釋都是無解,他不相信她是那種胡言亂語的人,這麼伶俐通透的「瘋子」絕無僅有。 「是我自己識人不明,怨得了誰?」人會變,情難,謊言也很公平。 明融之一片苦笑。「姑娘這般嫌棄在下,還讓我生受,這是要我自認無良還是擔那薄幸的負心漢之名,我這虧大了……」 「你虧了嗎?要不我作些彌補好了,你要記住大曆二十八年那一百三十三艘船茶葉,如果可以就都換成米糧吧,無論黍粟稻米或稷麥菽麻,能買多少是多少。」 那年慶州大災,五穀無收,他要是把買茶葉的銀子拿去買了穀糧,可不只能賺到錢還有聲譽。 那年他因為一百三十三船茶葉被鹽鐵司查扣,本錢身家幾乎賠光,這就是他打起她爹娘產業的開始。 「你——我不懂。」 「現在不明白沒關係,大曆二十八年,你只需記住這個就好。」這攸關他的人生是一敗塗地還是更好,就看他自己了,畢竟這一世,不會再有第二個房荇愛上他了T. 「我……還是不明白。」 「要不明公子就當我胡言亂語好了。」她不會奢望她說的話明融之會一字不忘的記著。 「為什麼?如果我是那麼無情的男人?」他實在難以相信,短暫的沉默後,改變了話題。 「我能送給你的,並不是原諒,而是希望你能過得更好。」無論那些疼痛有多叫人憤恨,這一刻都無須計較了。 她真的釋懷了。 明融之深深的看著她,看著她燦若明星的笑靨,想起了她之前眼淚,心旌搖曳了。 「我從來沒想過……我會變成你的眼淚,你的悲傷,我,不想成為你的眼淚,我不想成為你悲傷的記憶,等下輩子再見,我會先認出你來,等再次遇見你,我會先愛你。」 那天,明融之是怎麼回到家的,他不記得了,本來帶去要還給房荇的花鳥圖又原封不動的帶回來,他,忽然捨不得了。 他,再也見不到她了嗎?她那麼明白的說了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那裡面的含意只有一個,就是老死不相往來——一輩子。 房時最後被外放到洛陽,得到派令那天,即刻起程。 留在京中就任的狀元公進了翰林院,榜眼的房時雖說不是京官,但洛陽是個特大城市,論權,卻是今年三甲之最。 為此,杜氏忙得大半個月睡不好,四季衣裳鞋襪,吃食點心,他習慣要用的用具……恨不得全部家當都給他搬上車,所有兒子用得到用不到的,所有能想得到的東西都備下了。 「娘,這一路又是車又是船的,洛陽城那麼大的地方,還怕沒地方買東西嗎?」房時苦勸。 倒不是他想花錢,是看母親太勞累,心中不舍。 杜氏點頭稱是,轉過頭又張羅一堆東西。 十月,房時大包小包,堆了三輛馬車,離家赴任,一家人依依不捨送了又送,杜氏哭濕好幾條帕子。 房家,忽然就好像空了下來,幾個人都不太習慣。 這年年底,宮裡也有不少事。 萬歲爺立了大皇子為太子,京城裡,皇宮內,大肆慶祝,廣開宴席,太子既然確立,依舊住在宮裡的皇子們就必須搬離西處所,皇帝在同樣的吉日裡賜下封號,允許他們建府別過,城東好幾塊地皮在同一個時間浩浩蕩蕩動起工程來了。 隨著年紀漸長,原來接掌戶部和刑部只空有名頭的聞人淩波,接掌了兩部的實際運作,新官上任,開始了天天忙碌的生活,親王雖不必早朝,案前公文卻堆積如山,令人頭痛。 六部裡,不是他責任歸屬的,他管不著,戶部只要照著舊有的規矩去走,大抵不會出什麼大錯,刑部可不然,那種除了血腥還是血腥的地方,案件何止千萬,舊檔、無頭公案,想沉冤大白的,除非一把火燒了,否則,即使花上半輩子也休想查清楚。 他埋首在案牘裡,該辦的,著人去辦,該查的,誰敢敷衍他,他會讓你後悔從爹娘肚子裡出來,進入軌道後,倒也沒什麼大問題。 但不能時時見到房荇,讓他心急火燎,秋未冬初的天氣嘴角卻長出只有夏天肝火旺盛時會有的嘴泡。 見不到人是嗎? 他就用寫信的。 不拘什麼形式,隨時想到什麼,紙筆拿來就寫,寫完就喚來阿青跑腿,可憐阿青一雙腿都快跑斷了。 一天一封,聊解相思……不不不,這根本解不了什麼,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繼一十八封信送出去之後,聞人大人丟下筆,為什麼深夜寂寂,他得一個人待在衙門裡看公文? 他毅然決然的踏出刑部大門,馬蹄翻飛,直奔他心心念念那人住的地方,完全不顧剛從房家回來,正往大堂過來的阿青。 「爺,房姑娘讓我帶話,說請您有空過去一趟……說有要事……」忠心的小廝只能看見主子的背影,阿青喊了一嗓子,大人啊,您究竟聽見了沒?他可是把話帶到了啊! 未曾生疏的翻牆技巧,聞人大人很利落的翻過牆,直趨伊人窗下。 好像算准他來了,窗適時的打開,露出房荇素淨的臉。她發上什麼飾品也沒有,就一根緞帶系著青絲,一件半舊的繡花裙子,聞人淩波卻覺得她很美。 「你來了。」 「我來了。」看似空洞沒有意義的對話,只有彼此知道那其中累積了多少日夜的思寐。 看著已經許多天沒見到的小臉蛋,聞人淩波累積已久的疲勞忽地一掃而空。 「嗯。」 他似乎自從認識就不曾在她面前自稱過本王,或者是用那種以上對下的態度和她說過話,他一直是這樣,宛如他們是平常的朋友,他從不拿權勢壓她,來家裡的時候,見她幫著母親做事,還會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偷偷接手,減輕她的負荷什麼的,這些天沒有見面,夜深人靜的時候總覺得特別想他。 就算他每天寫信,也不太能安慰她什麼,看完信,反而覺得更加空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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