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再世為妃 | 上頁 下頁
三十六


  衰草在透骨的寒風裡瑟瑟發抖,他的手摸索著一拉,扯開大氅的綢結,厚實的大氅被他雙手提高,驀然蓋住了兩人,在這一小塊天地裡形成一種緘默恒定的姿態。

  聞人淩波仔仔細細的看著她,總算看見她吞咽了一大口口水,臉上的表情越發不自在了。

  今日沒有白走一趟,得以看見大多時候不曾被發現的她。

  房荇瞪大眼睛,心中一緊,倒著便往後退。

  這太親熱曖昧了,他那下垂的眼睫光芒幽深,這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的算什麼?

  她的心裡到底是個成熟女子,她不能用年少無知來自欺欺人,這個少年喜歡她。

  房荇狼狽的轉開眼光,他那樣的神色可真無辜,無辜的讓她以為是自己在胡思亂想,她這一退,身子便靠上樹幹,樹枝輕壓的雪塊便以不均勻的速度掉下來,這一掉,重量都壓在聞人淩波背上。

  他無所覺。

  而這一退一進,一個無意識的吻恰恰劃過她潔白的額頭。

  如蜻蜓點水,如雨滴滑過花瓣。

  聞人淩波的眼眸中有清波搖曳,平靜的表面下翻湧著只有自己知道的悸動。

  他的唇瓣殘留一絲身上沁涼獨特的香氣,是薄荷和鳳尾草。

  「其實你用不著心急,這種小事,我明天來你再和我說就好了,冒著雪出來,要有什麼濕熱就不好了。」她該不會以為他不會再來了吧?又或者是捨不得他?綜合兩者,前者比較有可能。

  「明天?」

  他這口氣不會是想天天往她家跑吧?不可能,他是什麼身分的人,大過年的,府邸放空城,不象話!

  再說這種事要是傳進皇室隨便誰的耳裡,倒大楣的人一定是她。

  那些高來高去,可以致你於死,可以讓你活,一句話裡,涵蓋幾百種意思的非凡人,她無聲的籲了口氣,以後她還是儘量不要和他有任何牽扯吧。

  「明天後天大後天……以後的每一天,只要有空我都會來找你玩。」

  以她的性子硬來是不成的,軟磨硬泡也不是他的個性,既然如此,他是毛頭小夥子,天天來追女人……誰敢說話。

  再說了,她年紀還小,要待她及笄,起碼還要兩年,等著花開的這些年,他若是和未來的丈人、丈母娘拉攏好關係,俗話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屆時,她不嫁給他也不成了。

  無從得知自己已經被這男人算計的房荇,冷冷的潑他冷水。「新鮮是嗎?小女子就看聞人公子您能堅持幾天。」

  她要做的事情那麼多,沒那個時間陪著他耗。

  「你是允了?」

  「男女授受不親,你離我遠一點!」她語氣冷淡,可字字都很淩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聞人公子毫不退縮。

  她也不再廢話,從他的胳膊下一鑽,留下一縷芬芳,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聞人淩波收起大氅,看著她在雪地上烙下的淺淺腳印。

  她的腳很小,步履輕盈,留下秀雅的背影。

  她那麼纖細,那麼美好,亮如黑鍛的發,芬芳而沁涼的香氣,她像一個夢。

  他慢慢跟著走。

  不用他勒著韁繩,黑馬自己跟了過來。

  她在前,他在後,他是男人,她是女人,他的腳步大,她的腳步小,為了配合她的步子,兩人一前一後的漫步而行,她的腳印,和,他的腳印,就好像兩人一同並肩散步似的。

  這一刻,風雪停了,這一刻,時光靜好,他看著盡頭,這一段路如果再長一點就好了。

  而房荇心裡是茫然的,背後有融融目光燙著自己的滋味,已有多久不曾有了?

  她的目光漸漸遙遠……

  她能重生,是幾輩子修來的機緣,她豈能將時間浪費在虛無縹渺的感情上,他們不是同路人,一直都不是。

  沒多久,兩雙腳印清晰的在雪白的地上,蜿蜒的向前,一深一淺,一大一小,她在前面,他在後面,直到看見她走進了家門。

  黑馬打著響鼻,踢踢踏踏蹭了過來,馬鬃掃過他,他勒起鬃毛,笑得燦爛,「英雄你談過戀愛嗎?有沒有喜歡的母馬?要有,我幫你撮合?」

  叫英雄的黑馬噴了聲長嘶,好像在講,我喜歡的母馬可比你看上的這個要漂亮多了,雙蹄有勁,毛色鮮豔……

  「原來你自卑呢!」聞人淩波大笑,扯住韁繩,蹬上馬鎧,拍拍馬脖子,接著撥馬而行。

  「我們也回去吧!」

  大曆二十五年二月初九,春闈。

  十年寒窗苦讀,夙夜匪懈,懸樑刺骨,為的就是可以光耀門楣的這一天。

  京城裡的大小客棧、寺廟住滿來應考的士子,文廟轎馬川流不息,大殿佛堂禪房擠滿祈求高中的書生婦人,香火比平日旺上許多倍。

  會試這天,貢院門口人山人海,房時自然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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