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找人來愛我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我拚了命趕來,可不是為了見你那張苦瓜臉,過來!」

  她趑趄了一步,雙手在風裡煎熬著。「若襄的這裡好痛,」她指著心。「可是阿東的更痛,這些全是若襄害的。」那自責穿心人髓地刻進她純白的記憶裡,那血漬恐怕再無法抹去了。

  因為她的無能,一切的一切皆言她而起。

  「所以呢?」安東尼更接近她一步。

  她淒然搖頭。「若襄不知道。」

  很好!安東尼慘然地笑。「你給了我一片我從不敢奢想的風景又撒手,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

  失去她倒不如將他僅存的丁點靈魂就此賣給撒旦!

  與其生不如死,倒不如一頭栽入黑暗,從此再不要那顆痛人心扉的心。

  他傷後才動過大手術,奔波焦慮憤怒又加上錐心的打擊,積壓在體內的高壓終至爆發了,由腹中湧上的膻腥竄至喉頭,雖然費盡力氣勉強壓抑下去,臉色已如白紙。

  他不想再讓她受到驚嚇,不要、不要了!

  備受煎熬的身子失去了自製力,他往前一躓,差點摔倒。

  「跟我回去,你要敢搖頭,我絕不原諒你。」他嘶吼,用盡一切的力氣。

  「若襄——不能。」她淚眼相對,往後退了一大步。

  黑暗之神揮起鐮刀,砍下如墨的黑暗,在意識被混沌吞噬之前;安東尼只覺一縷不再接受管制的腥膻由他嘴唇奪出……

  蒼天不仁,莫此為甚!

  「滾!」

  不留餘地,殘暴的口氣。巽紫公主踉蹌地從幽雅的書房中被驅逐。

  那個人絕對不是他以前認識的安東尼,以前的他優雅如紳士,現在的他……她不敢再回想所受的待遇,望著自己一身狼狽的衣著,那男人鐵定是嗜血的魔鬼。

  那樣的人即使容貌再如何難尋,她再也不敢心存奢想了。

  她……怕他,怕到骨子裡去了。

  「少爺。」銀翼已不知是第幾度的歎氣,他的未老先衰肯定是這些日子以來連天歎氣造成的。

  傷口痊癒的安東尼依舊修長俊朗,深邃的眼漫不經心地流離過議事桌的眾人,輕淺的笑仍漩在性感的唇畔,他姿勢不變。「這件案子就這麼決定,誰有異議?」

  全員到齊的赤色響尾蛇高級幹員各個苦著臉。異議?誰敢,又不是自尋死路。

  才短短的一星期,他們嘗到了什麼叫生不如死的滋味,假如每天都有一堆棘手的國際案件或者莫名其妙被看不順眼的歪幫邪派鬼組織等著你去整頓建樹和剷除,沒有人不懷念以前那些悠閒得吐血的日子。

  沒人敢說,大夥卻心知肚明,他們的當家性情大變。

  他的笑容依舊,甚至比以前更醒目,但那驚天豔地的笑容裡釋放出太多血腥,他的眼終日不停在笑,殺戮卻更多。

  他們因為安東尼的遽變惶惑不安了。他們最擔憂的是他們的當家根本無心扼止自己被陰暗吞吃的靈魂,他幾乎將自己賣給了撤旦。

  在他們私下的聚會中,國師卻提出更中肯的見解。「他存心想離開我們。」

  束手無策的眾人說不出任何話來,只好被他唬得一愣一愣。

  「他存心整得我們天怒人怨,這樣他才能堂堂正正地走開。」

  他們的當家是有守有擔當的人,他不會做出離棄眾人的事,經國師這一說,眾人的臉全垮了。「你的意思不會是說。咱們的組織要宣佈解散了?」人家說紅顏禍水,這下可真做得十分徹底了。

  「烏鴉嘴!」失言的嘴被一堆鬱卒的人乘機海扁一番。

  「你們到底說夠了沒有?」安東尼的聲量適中,卻唬得一群作賊心虛的人全端正坐好了。

  從頭就被漠視的銀翼硬著頭皮在眾人不斷的求救訊號中挺身而出了。「少爺,這併吞的計劃不好。」他閉眼豁了出去。「我們急遽的擴充方式已經引起整個第三世界的恐慌,這時間元首會議頻傳,他們要是認了真,會發生戰爭的。」

  「一將功成萬骨枯,倫常本就如此。」安東尼一點都不在意。硬碰硬,頂多不過鬥個兩敗俱傷,何懼之有?

  「少爺。」一意孤行的影子裡到底失落了什麼?

  「煩!我要出去騎馬,誰也不許跟來。」冷凝的話,難解的心事,他心頭上那股痛到底要怎麼說?他的心早就不屬於他,那裡時時住著一個人兒,他只能光思念著,卻什麼都不能做。

  銀翼再次承受被拋棄的苦澀,他的主子又將他摒棄在心門外了。

  這次他不想再「逆來順受」了,他必須做點什麼,這樣壓力沉重的日子會死人的,他不想英年早逝,他還沒娶妻生子呢。重重拍了下大腿,計上心頭。

  銀白的月瀉進一地輝芒,寤寐的人睜著空洞的眼,眇著牆角家具的陰影,不變的姿勢似生了根般。

  那聲音響起得微乎其微,小得不仔細聆聽,便會錯認是風刮過樹梢的聲音。

  安東尼眯起眼斜瞟在門開後許久才飄進的一截布料,全然冥黑的屋子很難把來人看得清楚,但那怯弱的踏步、單薄卻骨肉勻亭的身架,那頭在空中飛畫著弧線的發,都令他眼眶湧出他自己也無法抑遏的激越情緒。

  他一定是瘋了,連幻象都逼真得令他迷戀。

  寒搴的身影摸索而來,她繞過床尾,一點也沒感覺到黑暗中有對高深莫測的眼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她小心萬分地掀開絲被一角,看見他完好無缺的腳後再繞過一邊,理所當然地另只腳也是好端端的。

  她迷惑了,高掀的被子拉在手裡忘了放下。

  「你半夜摸黑回來就只為了看我的腳板?」他的俊眼難掩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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