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灶婢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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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我的啊,每天每天,你想想,我是誰?」他輕聲細語,就怕驚走了這小小的歡喜。 可每當喜兒別開眼,他還是會覺得有些什麼隨著那些錯開的眼光,從他心底一點一點失去。 「你想起了芍藥,卻想不起我?」雖然芍藥不分晝夜地在她身邊,可是他這枕邊人呢,比一個朋友還不如?明知道吃這種醋幼稚又莫名其妙,他就是忍不住。 「項大哥!」芍藥提高了聲音,「別這樣逼她,你逼得太緊了。」 他們都知道來喜兒喝下的藥傷害了她身體所有的器官,他們不敢苛求,人能活回來已經是神跡了。 項穹蒼苦笑,放軟了緊繃的線條。 是啊,是啊,不能逼,都到這節骨眼了,他的小喜兒總有一天會認得他、認得所有人的。他心中的頹喪和惆悵只能自己吞咽…… 「這裡有魚在遊。」她用指腹輕點項穹蒼眼角的滄桑,表情溫潤如水。 「夫君,你老了。」項穹蒼眨眼,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他虎目有淚。滾著、燙著,接著肆無忌憚地掉了出來。 他把臉蹭著喜兒的手掌心,開始哭得像個孩子…… 芍藥捂著眼帶著侍女離開,把這一塊天地留給這對苦難夫妻,這裡不需要她了,真好、真好。 金黃的栗子樹掉了一地的殘骸,家丁們掃也掃不完的果殼,這些都是栗子樹上松鼠們的傑作。除了努力儲備過冬糧食,太過誘人的食物總要忍不住拿來磨練大大的門牙。 拿著斗篷過來的項穹蒼就見喜兒專注地瞧著那些渾身蓬鬆的松鼠,他故意加重腳步,也把斗篷往她肩膀上披。「什麼東西這麼好看?」 「它們在找食物過冬了。」喜兒感覺到肩膀傳來的暖意,指著嘰嘰叫還甩尾的鼠輩們。」 項穹蒼用手背碰觸著她讓風刮得有些泛紅,卻也氣色明顯變好的臉蛋。深思了下說:「冬天要來了,你想家嗎? 她猶豫了下,點頭。 「想家,我們就回家。」他說得理所當然。 「真的可以?」有人不敢相信。 「有什麼可不可以的,家裡的那些人可想念你想念得很,大家都巴不得王妃能早日回府呢。」別人的金窩銀窩再舒適,都比不上自己的狗窩好。 不敢隨便搬動喜兒,一來是因為她的身子還不適合移動,二來,項穹蒼不以為她會想回王府。 曾經,他總是把一個家丟給她,最後還遭遇了這麼可怕的事,她最需要人保護的時候他從來不在,當年水澇的時候是這樣,這次,生死交關又是這樣,他有什麼資格要她回去那個沒給過她快樂,只給她無盡責任和辛苦的王府? 在這裡,厲勍曉的慷慨顯而易見,吃穿用度,銀兩開支絕對比照國舅爺府的待遇,甚至只有更好不會更差。 他看得出來喜兒在這裡很舒服,很自在。 「我讓人好好把寢房整理整理,我們不日就搬回去好嗎?」 來喜兒欲言又止,但看著項穹蒼渴盼的眼神,什麼都不說了。 「喜兒?」 她伸手摸著項穹蒼的臉,那麼輕柔又仔細,卻說:「你也搬個凳子來坐,這裡很涼,好像什麼煩惱的事情都不會有,陪我啦,快點去搬。」 「喜兒,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我是你的丈夫,知道嗎?」 「我又不是小孩,哪用得著你來吩咐?」她俏皮地癟嘴。 她──都死過一回的人了。 難道她的夫君不曉得這世間已經沒有正靖王妃這個人? 閻王府走過一遭,更知道要珍惜眼前人,她真的很愛他,今生今世再也不會愛別人像愛身邊這男子那樣地傾盡全身力氣。 愛有很多形式,譬如說,走開。 一個不能替夫家生下子息的女人,是該被休離的。 鵬哥不會休離她,那麼,她自己來吧。 確定喜兒已經睡下,項穹蒼快馬回到王府。 沒讓門僮通報,只要人把馬牽去馬廄,自己徙步回到空蕩蕩的寢房。 房間是冷的,盆火是熄滅的,他就著夜色獨自坐下,大大的房間裡只有月色濺蕩進來。 「王妃?夫人?是夫人回來了嗎?」外房有了聲響,睡眼惺松發蓬鬆的甯馨和平安掌著燈探進頭。 一看見來人居然是王爺,她們連忙行禮。 「這麼晚了,你們還沒睡?」 「回王爺的話,我們本來睡下了,聽見內房有聲音……以為、以為是夫人回來。」 一個負責回話,一個趕緊把寢房裡的燈一一點亮,也倒了火盆,趕緊加炭什麼的,忙碌了起來。 黑暗被驅逐,項穹蒼這才注意到一旁小幾上擺著一樣事物。 他好奇地拿起來。 「這是……羅盤,家裡怎麼有這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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