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養妻過豐年 | 上頁 下頁
一二


  纂兒果然回房去列了一張單子,清楚明白的寫了想要的物品,字跡已經力求工整了,所幸聞巽也沒有挑剔,把單子收進了懷中。

  纂兒正沾沾自喜,哪裡知道某個不動聲色的狐狸淡淡地撂下話來,「我不在家的這幾日,你默寫的大小字都各加十張。」

  聞言,她還沾喜氣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巽哥哥,你太壞了!」

  「要不各加十二張?」繼續討價還價就不只這個數了。

  「巽……」

  「十五張。」

  纂兒氣急敗壞的抗議不成,只好垂頭喪氣的走了,這下子她除了寫字什麼事都做不了了。

  也的確,聞巽讓她寫字,除了多認字以外,也是不想她一天到晚都往山上跑,家裡只有一個阿茶是看不住她的。

  想想,家裡人是有點少。

  聞巽離開的那一天,換上纂兒給他做的衣服,竹青色的料子讓人看著非常賞心悅目,配上束髮的同色系緞帶,就是個翩翩少郎君。

  他帶上纂兒那兩盆蘭花,阿茶趕著在家閒置很久的兩匹馬,套上馬車,送他到附近的鎮上。

  對於聞巽離家,阿茶和喜嬸很鎮定,對他們來說,聞巽能在竹屋住上半年不動,才是令人不解的事,至於頭一遭和聞巽分開的纂兒,一開始她還不覺得有什麼,可是兩天過去,她開始覺得恨然若失。

  陪伴是不是最長情的告白還未可知,但長久的陪伴,會成為一種習慣。

  聞巽剛下山的那兩天,纂兒還是按時起床,讀書、寫字'照看花樹,等手頭沒事了,閑坐著就有些相信聞巽了。

  有些習慣真是要人命。

  一起了念頭,書房裡一個人待著,偶爾轉頭看不見聞巽挺直的腰杆,還是斜臥在竹榻上看書的模樣,他愛喝的太平猴魁茶罐閒置在幾上,案桌上還留著他寫批字、乾涸了的朱砂,飯桌上也少了個人,沒有人替她夾肉夾菜,日頭好,也不會有人嘮叨著要把書冊分門別類拿出去曬,曬的時候要逐頁翻看有沒有蠹蟲的囉唆行徑。

  也不說什麼情啊愛的,就是單純的想他,畢竟,這些日子來兩人互相陪伴,不,正確說來,是他放下了手邊的事,陪著她適應了竹屋的生活才離開的。

  他是第一個無償給她溫暖的人,應該是因為這樣吧,所以覺得他不在身邊,有那麼一些些的不習慣。

  聞巽過了好些天仍舊未回,山上的天氣已進入一整年以來最炎熱的季節,可說是最熱的季節,卻也比平地涼快多了,早晚仍是穿著棉襖,睡覺還是得蓋厚被子。

  可聞巽雖然不在,阿茶卻按照他的吩咐,從村裡找來泥瓦匠和木匠,把後院往後推,耨草去雜石,留下大樹,這一整地多整出了起碼有三分空曠寬敞的地來。

  這塊地真好,遮陽溫暖潮濕通風都齊了,要再添上植具植材就都完備了。

  木匠又照著纂兒的意思做了架子,還剖來一堆竹子,從中對削後,一根搭一根,用榫接的方式從河裡把水經由竹管引到挖好的池子裡蓄著,澆花、澆樹、澆菜都十分方便。

  喜嬸看著纂兒張羅這些,起先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是等弄好之後,發現纂兒不用再費勁的往外提水,她拍了下大腿。「哎喲,我怎麼就從來沒想過這法子呢?」

  這下不只澆地方便,屋子裡吃水也方便多了,要用水的時候把管子接上,不用的時候將木塞子堵上,和聰明的姑娘住久了,她的腦袋也靈活多了。

  中午纂兒和喜嬸、阿茶吃了刀削麵,熱辣辣的肉燥和濃湯,熱出頭上的汗意來,但是吃完後整個人懶洋洋的很是舒坦。

  給喜嬸打下手收拾了碗筷,一開始喜嬸是不讓她做這些事情的,可在她以為,家裡就這個幾個人,能有幾雙碗筷,也不過就是從吃飯的方桌搬到水槽而已的功夫,舉手之勞,喜嬸可還得忙著收拾家裡的瑣碎,打理菜地,擇菜洗滌,還要教她縫補衣服,而聞巽也沒反對過,也就一直這麼過下來了。

  她和喜嬸正扯著閒話,忽然聽到外頭有人敲門,還敲得頗急。

  「阿茶這小子肯定偷懶著,不過不是說屋裡還有喜嬸和一個小丫頭,這門板都快叫我擂破了,怎麼還不見出來應門?」

  雷打般的大嗓子,震得人腦袋瓜子疼,也震得屋裡的人心都跳了一跳。

  「這不就來了,急啥?」聽著是熟人的聲音,阿茶也不急了,慢火溫吞的打開了纂兒覺得一點防禦功能都構不上的竹籬門。

  兩個漢子剛好一高一矮,一壯一瘦,胖子領先走進去,殿后的那個指著一頭悠閒在草地上啃草的騾子道:「你和老四把車子裡的東西卸下來,都是閣主吩咐要給小丫頭帶的,要是弄破了,浪費我們跑了老遠的路給送來。」

  這漢子有著比竹竿還瘦的身板,衣服穿在他身上輕飄飄的,聲音低沉到發悶,表情酷似木頭人。

  旁人不知道除了聞巽是誰也指使不動阿茶的,可這幾人仗著年紀大,聞巽不在的時候沒少把他當小弟使喚,幸好他也不以為意。

  這幾人雖說一年見不上幾次面,認識的年頭卻都超過十幾年,誰有幾樣毛病,他門裡清得很,只是這些個平常神龍見首不見尾,忙著閣中事務的老人怎麼一個兩個三個都上山了?

  是山下發生了什麼事嗎?

  一個青年憨憨的笑著,身穿紺青色夾棉短褐,眉清目秀中帶著斯文,開口喚道:「茶哥。」

  這個倒是個客氣的,見面就稱哥。

  「水大管事,你們怎麼全上來了?」

  「回來過節,順便把閣主交代的東西帶上來。」

  「那聞爺……閣主呢?」阿茶動手去卸騾車裡的物事,一輛車裝得滿滿當當,主子都買了什麼啊?

  閣主性子淡,有許多年都在外面奔走,過節什麼的完全不在意,有時節過了還不知道,那些佩帶香囊避邪驅瘟、懸艾葉菖蒲、看龍舟,是有家人的人才會有的興頭,和他們這些單身漢子沒有半毛錢的干係,倒是今年有纂兒在,喜嬸張羅起了要包粽子吃,剛剛那會子吃過飯,他正要洗刷粽葉去呢。

  「閣主還有要事,就我們幾個先過來,會在這兒住上一陣子,所以東西才會這麼多。」

  阿茶捧著寬口甕的手頓了下。「莫非閣主真把結隱閣給解散了?」

  這幾人看起來穿著簡單,和普通人沒兩樣,可他們一個個在江湖和商界可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狠角色。

  「哪有這麼簡單?我們這些看得開的是第一批,那些不願意的,閣主還在跟他們斡旋。」都是不好相與的人,有的拿慣了好處,吃香喝辣,有的捨不得到手的地位,有的一大家子,牽根攀藤,一動全家都得拉拔起來,傷筋動骨,在他們看來閣主想把結隱閣轉正是沒必要、吃力不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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