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逸品丈夫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拿出隨身攜帶的鑰匙開了門,天井的陽光還有綠蔭就撲面而來。九十坪大的藝廊不大也不小,再往前走,美國前衛藝術家Daniel Edwards「解剖芭莉絲」裸體就躺在面前,解剖臺上的她頭戴公主皇冠,左手拿著酒杯,右手是手機,胸前趴著她的寵物吉娃娃,腳邊擺著器官跟胚胎,嘲諷意味十足。

  這位丹尼爾先生驚世駭俗的作品還不少,惡搞阿湯哥女兒的大便比黃金還貴,哈利王子的死亡雕像,小甜甜布蘭妮的分娩……全都完好無缺的從布魯克林搬過來。

  他這位藝術大師惡搞名人惡搞得很開心,老闆也玩得很爽,不過,臺灣顧客不太領情,但是藝術本來就是種分享,不需要刻意去解釋,關於理念本身,只有創作者最明白。

  來到座位,把包包放下,夏侯甯寧開始許多例行性的工作。

  畫廊的老闆本身是個創作者,藝術家對開幕酒會跟茶會比較有興趣,也就是說除非有必要,也就月初跟月底能見到他的行蹤。

  大人不在家,她這小老鼠也就混得如魚得水。

  所有的燈光都打開了,茶水準備了,才動手整理桌面上的DM和海報,客人上門了。

  「歡迎光臨。」不同於便利商店機械化的招呼,隨著聲音落下她已經起身,露出完美無瑕的笑容。

  藝廊的客人有兩種,第一是平常往來的參觀者,第二是銷售來源,也就是顧客、收藏家。

  這兩人以英文交談的方式走進來,雖然不是對她視若無睹,但也沒怎麼理她。

  夏侯甯寧也不以為意,她害羞的個性在這兩年內有了很大的進步,獨立的工作,經常和國內外的客人聊天,他們豐富的旅行見聞還有創作經驗也豐富了她,打開了她的眼界,透過人和人的交流,她的社交能力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

  「歡迎兩位光臨,我是藝廊的助理,我叫Claire,需要我替兩位簡介嗎?」

  她看著兩人道。一個西裝筆挺,高鼻目深,一頭金銀髮,五十幾歲的年紀,下巴的短髭為他長形的臉加分不少。

  另外陪同的男子,一身質感很好的手工西裝,黑棕帶金的及肩長髮薄薄的抹了層髮蠟,露出好看的發尖和鬢角,乾淨的眉目,琥珀色的眼珠,雲淡風輕的樣子。

  他穿西裝真好看,更顯高大英挺……

  「不需要,我們只是閒逛。」那久違的聲音,有一陣子她天天都聽得到,就算不想聽也沒辦法。

  「可愛的女士,我跟我的小老弟太早從飯店出來,附近的店家都還沒開門營業,你不介意我們在這裡殺一點時間吧?」中年紳士非常的有禮。

  「不介意,非常歡迎。」她微微彎腰低頭,壓低聲音,這時候她如果有哆啦A夢的縮小燈就好,縮縮縮到肉眼看不見為止。

  以後她一定要叮嚀自己不要太過勤勞,早起的蟲兒被鳥吃啊!

  「小老弟,那我們就參觀一下這藝廊裡有什麼作品,也許有出乎意料的東西能入你的眼也說不定。」

  對對對……快走!夏侯甯寧在心裡添了一句。

  「為什麼這樣看我?」蓋文忽然出聲。

  夏侯甯寧不自覺的抖了下,世界怎麼會這麼小?

  「我沒有。」

  「你有。」

  「沒有。」

  是哪裡露的餡?都怪自己不應該被他的眼神吸引,多看了那麼一下下,但是就多那麼一眼……她只是不懂,為什麼他那好看的琥珀色眼珠裡看似清亮,但裡面卻像是空洞的裝不進任何求西?

  剛剛他神態自若的走進來,沒有導盲犬、沒有拐杖,最重要的,當年她可是親眼確定手術成功才離開的,沒道理出包。

  然而,兩道足以殺死人的精光正盯著她。

  她的長髮挽起,在腦後綰成一個烏溜溜的髻,露出如天鵝般優美的雪白頸子,印花裙子凸顯出她纖細的腰肢。

  「不好意思,我這人就是喜歡看帥哥,失禮了。」她道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可以慌,用不著慌,對,她用不著慌,他不會認得她的。

  「小老弟,怎麼跟個小姐計較了起來?陪我這老頭子讓你這麼痛苦嗎?」中年帥哥一掌拍上蓋文肩膀,試圖緩頰。

  幸好蓋文沒有堅持。

  終於……終於,給她龐大壓力的兩人逛藝廊去了,壓力陡然卸除,夏侯甯寧抓起桌上的水杯,狂灌。

  她如坐針氈的撐到蛋妹來上班,蛋妹是藝廊唯一的打工小妹,圓滾滾的身子,開朗的個性,嗜吃茶葉蛋,只要聽說哪裡有好吃的茶葉蛋,管他鵝蛋鳥蛋雞蛋鴨蛋她都會殺過去,最遠騎著她的小五十機車,冒雨殺到淡水老街去光顧阿婆茶葉蛋,一吃上癮,變成最忠實的顧客。

  「怎麼一早就有客人上門?」放下裡面不知道裝了多少東西的大背包,蛋妹每天背著上上下下從不嫌累。

  藝廊多是中午開始營業,傍晚打烊,這麼早的客人還真是不常見。

  「是啊,櫃檯先給你顧,我去一下倉庫。」

  「沒問題。」蛋妹很爽快的接手。

  她足足在倉庫泡了一個小時才回到櫃檯。

  櫃檯空空如也,客人顯然已經離開,蛋妹留下紙條,忙自己份內的工作去了。

  她的屁股才沾上椅子,一道影子忽然無聲無息的來到圓弧形的櫃檯前。

  她抬頭,笑僵在臉上。

  「很好,你總算肯正視我了。」

  這人……幹麼去了又回來啊?掉東西嗎?還是、還是想到什麼?

  「先生忘了什麼嗎?」

  「Claire,你的中文名字是什麼?」

  「我的名字很菜市場,不悅耳也不動聽,就算說了您也一聽就忘,所以也就不必提了吧?」

  眼前的男人陰寒的神情教人發毛。

  夏侯甯寧感覺像有條細蛇爬進自己的領口,全身不自在了起來。

  「你這小偷!」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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