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水呀!水當當 | 上頁 下頁


  「郭兄,這老太……人家沾不得,武林同道要知道她的出身,你我都休想再有安寧的日子過。」魔教餘孽人人得而誅之,何苦找個麻煩背。

  「魔教中人或許多有良莠邪魔,但你也不能一竿打翻一船人。」郭桐信得過她。「再說,我的確欠她一份情,欠債不還,不是我輩中人該做的事。」

  林修竹苦著臉。「你的意思是,從此以後咱們的行程裡都要多出一個她來?」

  帶著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婆在身邊,簡直是跟自己過不去。

  「只有我跟他,你閃一邊涼快去。」水當當口氣極差。

  林修竹凝向郭桐,卻見他不反駁也不答辯。

  「郭兄?」

  郭桐眼中的悒鬱沉濃起來。「林兄,道不同不相為謀,等我把此間的事處理完,驚虹峒莊再見吧!」

  他已自由習慣,聖姥姥的事易了,驚虹峒莊的事卻不是三天兩頭就能解決的。

  兩天后,他便能送走聖姥姥,而驚虹峒莊一日不到,林家兄妹的糾纏便無法善罷,兩相權衡,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你這又何苦?」對他的堅持己見,林修竹已感技窮。

  郭桐又沉默了,他也不同聖姥姥裝扮的水當當招呼,斗篷微掀,旋足走人。

  太陽炙烈,大晌午的,秋老虎張牙舞爪,就連街邊水溝旁常見的癩痢狗也全躲進人家的屋簷下或石獅座蔭下乘涼。

  這時要有人傻不楞登站在大太陽下,鐵定不是白癡便是瘋子。

  就有兩個人,慢吞吞地在豔陽下步行。

  「喂,桐兒,咱們找個地方歇歇腿吧,我快吃不消了。」如醬汁的汗在她的假髮內造反,她的袖子因為擦汗變得又黏又重,最不幸的是,她還身帶一根純鋼鑄的龍頭拐杖,現在如果有人開口跟她要,她絕對會免費奉送,外加一個感激的飛吻。

  郭桐理也不理,仍然埋頭溫吞吞地走他的路。

  乖僻,怪胎!水當當在後頭狠狠地咒駡,這種沒人愛的性格會是那個一喝酒凡事就好商量的人嗎?

  水當當確信那是她醉酒才導致的「錯覺」。

  自從她長鼻子、長眼睛至今,還沒見過那麼憂鬱的男子,他的神情經常限於深思之中,思緒總飄在她到不了的地方,這由她十問九不答的地方可看得出來。

  此刻的他,額上不見一滴汗,怒陽下仍穿著那件大斗篷,眼神幽微如故,黑亂的髮絲垂在鬢旁額前,有時拂過眼瞳,他也毫不在意。

  和昨日一比,他顯得更落拓了。

  要和這樣的人種相處,首先要有顆堅強的心臟和厚比城牆的臉皮,再來,還要自立自強,未雨綢繆他完全不顧她的死活,因為打從她一巴上他起,他既沒反對,也沒採取任何激烈的手段,只當她是不存在的隱形人。

  「好,你不理我,我就當街脫衣服給你看。」她的聲量不大,恰巧讓郭桐聽得到。

  郭桐的背僵了下,但腳步不變。

  然後,他真聽到背後傳來叮叮噹當的衣料摩擦聲。

  他回頭的同時,水當當正和領口上的盤扣奮戰。

  是誰發明這種麻煩的扣法,一排十幾個扣子,真是麻煩得緊。

  「你做什麼?」他根本不以為她能帶給他什麼麻煩,不過,這會兒,卻結實被她嚇了一跳。

  當街脫衣,不管她是不是已經老得「毫無看頭」,這種瘋狂的舉動,實在太驚世駭俗了。

  「天氣好熱,我脫件衣服,比較涼快啊!」她的手可沒停,索性將龍頭拐杖丟給郭桐。「幫我拿著,一隻手,難辦事。」

  「婆婆……」他忍耐著。

  「我說過,叫姑姑,我沒老到那地步。」他不止乖僻,而且固執,教了好幾次都記不牢,笨!

  他咽下陡生的怒氣。「好,姑姑,這裡是大街,除了八大胡同裡倚門賣笑的妓女,沒人敢袒胸脫衣的。」即使一顆扣子也不准。

  「可是我熱啊,叫你雇頂轎子你又不肯,馬車又嫌麻煩,說來說去,這全是你的錯。」她抱怨。從沒見過這麼「鹹」的人。

  郭桐不敢相信地瞪著她胸口那片如雪凝脂,他不假思索地撲向前,肅聲:「把扣子扣回去,否則別怪我用斗篷把你包成一顆粽子。」

  一個垂垂老矣的老太婆居然有一片引人遐思的凝脂雪膚,實在太過吊詭了。

  他窮緊張個什麼勁?「至少你要買點清涼解渴的東西讓我解暑吧!」

  「現已入秋。」根本是藉口敲詐。

  水當當乾脆一屁股坐下,也不管自己正在馬路口。「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走不動了。」剩下的問題,她全扔給了他。

  她贏了。

  半個時辰後,她和郭桐坐進了舒適的馬車裡。

  「你瞧,這不是很舒服?」她坐向靠窗的位置。「何必跟自己的腳過不去。」

  郭桐不答,用沉默表示他的不贊同。

  「別愁眉苦臉的,咱們來吃西瓜。」她從車座底下摸出一顆西瓜。「還冰著呢!」

  那可是她趁著他去叫車的時段裡,跑了幾條街去搜羅來的。

  她橫掌為刀,輕輕一劃,瓜成了兩瓣。

  「喏,這比較大的一半給你。」她硬往他懷裡塞。

  「為——什麼我的比較大?」他盯著紅灩灩的瓜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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