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水呀!水當當 | 上頁 下頁 |
七 |
|
「你知道我不喜歡欠人家東西,尤其是人情債。」錢債易清,情債難還。 「隨便你怎麼說,我會全力以赴,阻止你上驚虹峒莊的。」要拗大家一起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 「看來我們非要各憑本事了。」郭桐說得淡然。「在翻臉之前,不如我們先找個地方喝一杯去。」 林修竹不由歎然。 郭桐就是郭桐,就連危機已迫在眉睫,他依舊能夠談笑風生。 「別打歪主意誆我替你付酒錢,你明知道我是正人君子,滴酒不沾、煙花不近身的。」 「好友重逢,就當是幫我洗塵吧!」此刻,郭桐的臉上才顯現出一絲溫暖的人味。 「真說不過你!」他兩手一攤,準備破財消災。 悅來酒鋪。 「客倌,您醒醒,小店要開張做營生了,您改天再趁早。」小二哥打擻精神又要開始一天的忙碌,不料到了店子看見桌上仍趴著昨夜醉倒的老太婆。 一個年紀老得都一腳踏進棺材的老太婆,一晚喝掉他們酒鋪大半的酒,真要有個三長兩短,鬧出人命來可怎麼辦才好。 看她一動也不動的,他的心更跳得慌。 就在他想沖出去喊人時,她呻吟了聲,抬起幾百斤重的頭。「好傢伙!誰允許……你來……吵我的……姥姥我正好睡得很……」她的頭晃呀晃地,險些又要撞到桌面。 店小二無由的驚出一身冷汗。 「祖奶奶,您好回去歇著了。」 「哦,」她用迷蒙的眼四處梭巡。「天亮了?」難怪她的脖子又酸又疼。「是該回去了。」她隨手掏出一個金錁子。 「您的賬全付過了。」店小二老實的揮手。 她模糊地想起有個與她對飲的人。「就當賞給你的。」把金錁一放,她醉態可掬的便要走。 小二哥打出娘胎可沒見過出手這般大方的客人,一顆金錁子抵得過他鞠躬盡瘁的大半年跑堂薪餉,他喜形於色,把腰哈成對折的殷勤相送。 聖姥姥不以為意,隨手倒拖著她的拐杖,蹬蹬下摟,揚長而去。 一大早,天色尚昏暗,行人寥落,連呵出口的氣都瞧得一清二楚。 「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囉……」許是吸進了清新乾淨的空氣,肺部一被掏空,一陣翻胃倒腸,害她差點將隔夜糧全吐了出來。 「酒量不好,何必跟自己過不去。」一俱龐大駭人的身影阻隔了她的去路。 她抬起頭痛苦的瞄了來人一眼。「丁叔,怎麼你也下山來了?」 「小姐一夜沒回來,可把老奴急壞了。」 「嘿嘿,我又不是三歲孩童,沒人拐得了我的。」她索性把頭抵著胡同的牆,讓冰冷的石塊冷降她七暈八素的腦袋瓜子。 「看你醉成這樣,丁叔背你回去吧!」他面貌長得粗礪,口氣卻是極端溫柔。 「不成,唐門那兔崽子還沒抓到,我怎能回去!」她顛三倒四地往前走去。 「區區唐門,能耐得了我明教如何,就算消息洩漏出去,我們又怕過誰來著!」明教雖敗,可積威仍在,絕不是任何人都能打的落水狗。 「不錯!還是丁叔說得有道理,不如這麼地,咱們明教的教主換你做做看,如何?」一股酒嗝又湧了上來。 「小姐,你這是在折煞老奴。」他誠惶誠恐。 她一陣亂揮手。「丁叔,常言說得好,職業行行,行行有自由,我是真的想換個『頭路』。」是誰規定做教主的人不可以有「職業倦怠」的?現在她就卡在那瓶口上,恨不得有個替死鬼來充數。 丁廚的潤嘴扭成奇怪的形狀。「小姐,茲事體大,切勿戲言。」 他這二小姐不沾酒的時候識大體又明理,可沒料到三杯黃湯下肚,潛藏在她心底深處的小女兒情態便不知不覺的冒出頭。 對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兒來說,肩負幾萬人的身家性命安全,責任何其重。 整個明教上下,也只有他明白她的苦。 但她從來不說,這回,是仗著酒意吐真言,但他也愛莫能助啊! 除非—— 他一向不善打結的腸子突然轉了個彎。 倘若有個人才一流、風華正茂的乘龍快婿來執掌明教正教主之位,不僅能卸下水當當肩頭的重任,二來還能一正教主名位,毋須再讓水當當以假面貌示人。 他猛拍了下大腿,這麼簡單的事他怎地從來沒想過?再說水當當也到該出閣花嫁的年紀了。 「小姐,這事咱們回去再慢慢合計,老奴想到一個天衣無縫的好辦法。」他興致勃勃。 「我頭痛,你說啥?」她捏著此刻猶如龍虎鬥的頭,該死的宿醉,醉起來要人命! 「小姐,老奴僭越了。」看來,目前是有理說不清了,苦頭陀也不打算再廢話,此時晨光初曦,路上行人多了起來,好歹他是個男人,跟聖姥姥裝扮的水當當在大街拉扯實在不雅,他要速戰速決。 他去拉水當當的手。 「不要,不要!」她難得有使潑的機會,不淋漓盡致發揮一下怎可以。 在秋風瑟瑟的街頭,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當街耍賴,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在外人眼裡更是不倫不類。 許多人都將不以為然的眼光射向苦頭陀,想當然爾——一個男人,一個女人,肯定是男人欺負女人嘍,可人人見他高大威猛,又一身化外打扮,誰也沒膽去問一問,更重要的是——不值得。 試問一個身材如巨人,又長髮披肩、熊腰虎背,大眼闊嘴朝天鼻,渾身掛滿鐵鍊的人物,普通小老百姓惹得起嗎?而且,就算要英雄救美——那老婆子離「美人」的距離也未免太遠了些。 「小姐……」他還想再說些什麼。 「放開你的手。」一聲警語,不即不離的自他身後三尺處響起。 「你是誰?」丁廚發自本能的護主,攫住水當當的手更是不放。 一張清臒、面帶倦容的臉慢慢移進。 林修竹亦步亦趨的跟著。 他實在想不通,人發明車馬轎,就是為了方便人的雙腿,可偏偏郭桐喜歡走路,逼得他只好舍車馬陪君子。 走呀走的,好不容易進了城,郭桐卻朝這裡而來。 「郭兄,你該不會想管這檔閒事吧?」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