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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糜糜之音,衣香鬢影,酒酣耳熱後歌舞伎妖嬈的曲意承歡,都令人不勝厭煩,看來以後的邀約都給推了吧。

  他可不是為了這些人留在這裡的。

  幾縷晚風吹去身上的燥熱,繞過無人的長廊,在晦暗不明的廊底卻看見一抹白。

  她驚險萬狀的抵著圓柱打盹,單薄的夾袂飄飄,黑髮逐風飄搖,看起來弱不勝衣。

  也不知道源自哪份自覺,百里雪朔原來大剌刺的腳步很自然的收了起來,輕手輕腳的落到小春跟前。

  他像片落葉飄下,絲毫沒有驚動因為等人等到打瞌睡的大姑娘。

  百里雪朔還來不及端詳她的容顏,本來就睡得歪歪斜斜的身子竟往前栽,這一栽,教他抱個正著。

  美人滿懷抱……好啦,這張臉跟美人有那麼點……很多點的距離好了,可是,她的身子輕如羽蝶,雖然渾身冰涼,摟人懷中卻感覺軟馥溫香,她那麼小,恰恰好嵌入他的胸膛。

  「在這睡,會著涼,都不知道嗎?」他低歎。

  「唔~~」不同于方才涼冷僵硬的柱子,她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被什麼溫暖給環抱,本來也想就此貪暖的睡去,不過,下個瞬間卻整個醒了過來?

  刺進眼瞳的是一雙男人的眼,這眼,她記得。

  她吞咽再吞咽,心裡一片慌。

  「請放我下來。」

  「這裡風大,怎不進屋裡睡?」慢慢將她放下到確定她站穩才鬆開手。

  她揉了下眼。

  「我在等你。」

  人是醒了,卻不解剛剛怎麼會睡到他的懷裡去。

  百里雪朔解下了身上的軟緞袍子披到她肩上,又隨手將她一頭如雲秀髮理了出來,他的動作就好像在照顧自己的小妻子那樣細心。

  小春越來越僵,因為兩人站得那麼近,她幾乎可以聞到他上淡淡的酒意,還有他那暖得不像話的手在她身上來來去去。

  明明只是幾個簡單的動作,在沉沉的夜裡卻如此昏昧。

  「等我有事嗎?下次別等了,有事派人去全聚德酒樓喊我就是了。」

  「我的事情不重要……不,很重要……」她結巴又臉紅,本來就只是還東西這麼簡單的事情,為什麼會變得這麼複雜?

  還有,公子對她的態度……

  「慢慢說。」百里雪朔拉著她的手,兩人坐上回廊的長倚上。

  「我不坐了,我只是來還這個!」她跳起來,盡住腰帶處掏,把這事辦妥,他們再無糾葛。

  看她神情,瞧她動作,聰明如百里雪朔怎會看不出來小春到底想還什麼。

  她是真心要切斷關係的?

  「你就這麼討厭我?」

  掏東西的動作停頓了,手停在腰帶上。「——怎麼可能。」

  「你討厭我,所以連我給的東西你都不想要。」他還在陳述。

  「我……沒有。」

  「要不然你現在在做什麼?」

  小春進退兩難,摸在指間的玉溫潤細緻,可拿不出來。

  「是公子討厭小春,我記得你說過的話,」

  長長的歎息滅在風中。「是討厭啊,討厭你到用盡心機……」

  小春更僵了,恨不得轉身就跑。

  然而,她的手落在他掌心裡。

  「我討厭被一個突然出現的女孩牽動一顆心,我討厭被那個女孩左右不由自主,我其實討厭的是我自己~~」

  誰能理解年少的心情?喜愛跟討厭如薄紙。

  「不可能。」她低喃,不知道在說服誰。

  「我以為把你送走,落得眼不見為淨便好,哪知道……全然不是這麼回事。」每見她一回便斷一次呼吸,確定他愛上的不是那張帶著妖魔氣息的臉。

  「你……酒喝多了,不知道自己說什麼。」

  百里雪朔把她拉進懷裡,手抄到她後腦勺,吻了她。

  他終於知道這些年為什麼他的心裡老有個破洞。

  多年前的那日大雪,他一眼就把心給了她。

  晏起也就算了,還把東西亂亂賣。

  這……是怎麼回事?

  別說木蘭一肚子疑問,就連上門的客人也被搞糊塗了。

  「小春姑娘,你確定這塊瑪瑙只值五文錢?」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道,到還是他耳朵壞了?

  「就值這個數。」

  玉劍首還在她這裡,還帶回來一件披風,技風不打緊,她的吻被偷走了。

  不是被偷,是……她心甘情願給的。

  不料,繞了一大圈後自己的心意竟然是這般。

  「這位爺,真是對不住,這塊上等瑪瑙不二價是五十兩銀子。」木蘭趕緊出面力挽狂瀾。「我這夥計今天人不大舒服,剛剛說錯了價錢,要不小店就給您打個折數,就當回饋老顧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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