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毓華 > 眼兒媚 | 上頁 下頁


  她的臉細細顫抖著,難以言喻的激動讓她握緊早被凍到僵硬的手。

  他怎麼知道……她想尋死?

  「也許你應該聽一下我的意見。」誰會面目如此寧靜卻看著老樹想上吊?

  四周安靜得仿佛剩下兩人胸腔中的心跳。

  「老樹的枝幹很容易折斷,要是你尋死的意志還是很堅定的話,跳下旁邊的池子也許比較不會給旁人找麻煩,而且應該也比較不痛。」他的聲音比一地的雪還要冷。

  一陣風來,小春的發雲絲漫漫的鋪開。

  她把百里雪朔的話當真了,看她認真考慮的神色他笑容逸去,眼底的冷絕叫人心顫。

  小春閉上了眼,她沒看到百里雪朔眼底的深意。

  她知道百里雪朔轉身走了,踏在雪地上的腳步又重又大。

  她木然的抽出腳來,白緞鞋早就濕透,一步步邁向不遠處的湖。

  那湖水由什麼海曲曲折折引來,因為是活水,湖面上只結了薄薄的一層冰霜,隨便丟顆石子也能撞出個洞來。

  「爹……紫陽……」

  她在世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明明她都躲到這裡來了,那些人為什麼不能放過她的親人?

  紫陽說得沒錯,她是禍水,只會帶來災難,這張臉好沉重,她也不想沒事生那麼好,別人眼中的美貌是好的嗎?

  無數風波生,都因為這張臉,她可不可以不要了?

  生無可戀,死又何懼~~

  她踩下石階,然後發現腳底空了,極薄的冰發出龜裂的聲響,水突破冰層沒上了她的裙子,她睜大眼將整個人投入那波清淺……

  書房。

  夜寂寂,梨花木的書幾上伏著一回來就挑燈夜戰半個月待結賬本的人,他的臉有些白,還不斷的傳出輕咳。

  密密麻麻的數字,一個零頭都要細細斟酌不能錯過;也不過就出門十幾天,這些累積下來的小山是怎麼回事?

  剝啄聲輕響,聽得出來只是意思意思的敲門,不待裡面的人允聲好,一前一後兩道身影就逕自推門走了進來,也順便替溫暖的屋內帶進來一陣冷風。

  兩個大男人分別往火爐偎去,搓著攤冷的雙手,放著大開的門戶任冷風颼颼的捲進來。

  百里雪朔認命的起身去掩門落栓。

  「好冷啊,這雪到底要下到什麼時候?」一人霸著一盆爐火,隨手把虎爪幾上的糕餅往肚皮塞。「老二,你要不要來一塊?」

  天下最沒有大哥樣子的就數他百里陌。

  百里鳴彧理都不想理的反拈了一塊桂圓糕塞進百里陌嘴巴,他備受困擾了一天的耳朵終於得到暫時的休息。

  即便從小生長在這裡,每年都要跟冷冰冰的天氣奮鬥過這麼一回,百里鳴彧就是不習慣,冬天他寧可窩在家,最好是一步都不要出門,可是偌大的家業,又怎麼可能不分工合作。

  一個好吃甜食,一個懼冷,那麼百里雪朔弱點在哪?

  一時要說清楚,好像沒有。

  「吃來吃去還是陳記的桂圓糕最好吃。」舒坦呐,才咽下,含糊的嘴巴對美食無盡的崇拜表現在最直接的讚美裡。

  關好門,慢吞吞回到太師椅的百里雪朔依舊低頭研究著賬簿上的數字,好像那闖進來的兩個人毫無緊要。

  「我說朔官,你怎麼跟老二一樣怕起冷來了?」

  百里陌的大嗓門讓他分神的瞄了隔著玉屏風後的事物一眼,抽不冷子放下枯索乏味的本子,抬眼看他兩個兄長。

  兩人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也偏過頭去對著描山鳥繪野花的屏風瞧了半天,總算百里鳴彧的反應比那大木頭一樣的大哥好上太多,他抽指比著屏風後面──

  「耳房裡面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你認為是什麼?」壓下喉頭的癢沖出了唇,他喂了自己一口熱茶。

  「朔官,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打起啞謎來?」

  「我有嗎?」

  「我聽說你在五裡坡遭到暗算,你的臉色不大好,要請木蘭先生過府來瞧瞧嗎?」

  「只是有些受寒,跟五裡坡的事情無關。」

  「受寒?」很難讓人取信的說法。

  百里家的人雖然稱不上百煉金剛,可每個人都有一身武藝,而三個兄弟中又數百里雪朔最強,他的強是無底深淵,就連他們也不清楚虛實,這樣的人會被區區邪寒感染,可是奇聞。

  「你放在裡面的重要東西可以讓我們瞧瞧嗎?」掩不住好奇,百里鳴彧的精神都來了。

  「可以,只是要放輕些腳步。」

  「知道了。」

  哪知道不過片刻,兩個陽剛威武的大男人竟有些步履艱難的走出來,臉色詭異,然後一個箭步搶著百里雪朔剛剛喝過的茶就口的倒。

  「尋短見的人是她?」溫茶順入喉嚨,百里鳴彧的聲音才回來。

  甫進家門,有人跳湖自殺的事情就傳得沸沸揚揚,大大小小只要瞧見他們就抓著不放放送一遍,安靜的宅子像炸翻的螞蟻鍋,到處都有人交頭接耳,想裝做一無所知都沒辦法。

  這種事可大可小,可傳出去總是難聽,不弄清楚等到謠言滿天飛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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